九月的风已经带了些凉,郭文韬把刚写好的信折成整齐的方形,塞进印着浅蓝格纹的信封里时,指尖蹭到了信封边缘的毛边,像极了几个月前那场数学竞赛结束时,余以笙递给他矿泉水瓶,瓶身上没擦干净的水珠蹭过手背的触感。
竞赛散场那天,两人在考场外的梧桐树下站了会儿,交换了地址,说要“偶尔写写信,看看对方过得怎么样”。谁也没料到,这“偶尔”竟成了每天的固定事。郭文韬的信里总带着些规整的条理,他会写早上六点半准时响起的闹钟,写早餐时妈妈煮的粥里放了几颗莲子,写数学课上老师拓展的一道难题,他算了三遍才找到简便解法,最后还会加一句“你要是在,说不定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也会提学校操场边的乒乓球台,说每天放学都有人占着,他总没机会练,还吐槽了一句“之前跟你说的那款碳素球拍,文具店一直没货,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买到”。
余以笙的信则要鲜活些,字里行间都带着少年人的细碎模样。他会写爷爷奶奶早上五点就起床,在院子里浇那些盆栽,其中一盆月季开了,花瓣是浅粉色的,像奶奶缝的布娃娃裙摆;写放学路上遇到的流浪猫,总蹲在巷口的小卖部旁边,他每天都会带半块馒头喂它,现在那只猫见了他就会蹭他的裤腿;写班里同学总拉着他一起做题,可他有时候会犯鼻炎,鼻子堵得厉害,连字都看不清,只能趴在桌子上缓一会儿,等舒服些了再补。他的信末尾总爱画个小小的太阳,说是希望郭文韬看到的时候,也能觉得暖和。
这样的信,一来一回,转眼就过了三个多月。银杏叶从绿转黄,落了满校园,余以笙的书桌里,已经攒了厚厚的一摞信,全都用橡皮筋捆着,放在抽屉最里面,每次打开抽屉,都能闻到信纸淡淡的油墨香,还有他特意喷的一点薄荷喷雾——怕鼻炎犯的时候,闻着能舒服些。
那天下午的自习课,教室里难得有些热闹。后排两个女生不知在疯闹什么,笑着跑过来的时候,没注意到坐在靠窗位置的余以笙,其中一个人胳膊肘狠狠撞在了余以笙的桌角上。“哗啦”一声,桌上的玻璃杯倒了,温水顺着桌沿往下流,没等余以笙反应过来,就已经浸透了他刚从抽屉里拿出来的信——那是郭文韬昨天寄来的,他还没来得及看完,信纸已经皱巴巴地粘在一起,上面的字迹晕开,像一团团模糊的云。
余以笙的手猛地攥紧了,指节泛白。他抬头看了那两个女生一眼,她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周围的同学也看了过来,有人小声劝“算了吧,她们也不是故意的”,可余以笙只觉得鼻子里一阵发酸,紧接着就是熟悉的堵塞感,鼻炎毫无预兆地犯了。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只能发出闷闷的鼻音,胸口像堵了块石头,连生气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
他没发怒,只是慢慢把湿掉的信叠好,放进桌角的塑料袋里,然后拿起桌上的电话卡,起身往老师办公室走。脚步有些沉,走廊里的风灌进衣领,鼻子更堵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他抬手抹了抹,却越抹越湿。
办公室里只有班主任在,余以笙站在门口,声音闷闷的:“老师,我想打个电话给我妈妈。”班主任看他眼睛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问了句“怎么了”,他没说,只是摇了摇头。电话接通的瞬间,听到妈妈声音的那一刻,他所有的委屈都涌了上来,却还是尽量平静地说:“妈,我想跟你走。”
之前妈妈就跟他说过,她要搬到郭文韬所在的城市去,问他愿不愿意一起,那时候他还犹豫着拒绝了——他习惯了和爷爷奶奶住,习惯了巷口的流浪猫,习惯了这里的一切,觉得“算了,在哪儿都一样”。可刚才看着那些被泡湿的信,看着自己连生气都只能憋着,连想找个人说说话都只能靠书信,他突然就不想再这样了。
妈妈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随即声音软了下来:“好,妈妈这就过来接你,咱们一起走。”
办理转学手续花了一周时间,余以笙跟爷爷奶奶告了别,把剩下的信都仔细收好,放进书包最里面,还特意买了个防水的文件袋。出发那天,他去文具店转了转,竟意外地看到了郭文韬在信里提过的那款碳素球拍,他立刻买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放进球拍套里,想着见到郭文韬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郭文韬所在的城市比他之前住的地方热闹些,妈妈先带他找好了住的地方,又帮他联系了郭文韬所在高中的附属中学,手续办好的那天下午,余以笙特意提前去了郭文韬的学校门口等他。
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余以笙的心跳有些快,他攥着球拍套的带子,眼睛一直盯着校门口。直到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郭文韬背着书包,穿着和他之前在信里描述的一样的校服,正和同学说着话,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郭文韬!”余以笙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开心。
郭文韬猛地回头,看到他的时候,眼睛一下子亮了,快步走了过来:“你怎么在这儿?”
“我转学过来了,跟我妈妈一起。”余以笙把手里的球拍套递过去,“给你的,之前你在信里说想要这个,我刚好看到了。”
郭文韬接过球拍套,打开看了一眼,眼里满是惊喜:“你居然还记得这个!”他拉着余以笙走到路边的长椅上坐下,又问,“怎么突然想转学过来了?之前不是说不想动吗?”
余以笙挠了挠头,慢慢把那天的事说了出来——女生的疯闹,倒了的水,泡湿的信,犯了的鼻炎,还有打电话给妈妈时的决定。他说得很平静,没有提当时的委屈,只是笑着说:“现在过来也挺好的,不用再靠写信跟你说话了,想见就能见到。”
郭文韬听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要是再有人欺负你,跟我说,别自己憋着。”
“放心吧,我才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了。”余以笙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像他之前在信里画的小太阳。
转到附属中学后,余以笙慢慢开始改变。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默寡言,课堂上会主动举手回答问题,课后会跟同学一起讨论难题,有人忘记带文具,他会主动递过去;有人数学不好,他会耐心地讲题。他的成绩很好,每次考试都在年级前列,加上性格开朗,待人温和,很快就成了班里受欢迎的人,大家都说“余以笙就像个小太阳,跟他待在一起特别舒服”。
有一次放学,郭文韬过来接他,两人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余以笙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笑着说:“郭文韬,你看,我现在比以前好多了吧?”
郭文韬转头看他,夕阳落在他脸上,带着暖暖的光,点了点头:“嗯,很好,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余以笙抬头看了看天,晚霞是橘红色的,像极了他之前在信里画的太阳。他突然觉得,那些曾经的委屈和遗憾,都变成了现在的惊喜和温暖——如果不是那场意外,他或许不会来到这里,不会见到郭文韬,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开朗的自己。
风轻轻吹过,带着桂花的香气,余以笙攥了攥手里的书包带,心里满是踏实。他知道,以后的日子里,不用再靠信笺传递思念,不用再独自承受委屈,因为他身边,已经有了想要见就能见到的人,也有了属于自己的,真正温暖的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