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歌抓住那人的手腕，布包落地，白色粉末洒在泥地上。她没松手，盯着对方眼睛问：“谁让你来的？”
那人低头不语，身子微微发抖。
她回头对阿砚说：“带他去后屋关起来，别打也别吓，给他一碗水喝。”
阿砚点头照办。她转身走进仓房，蹲下查看墙根的土。潮湿的痕迹还在，昨晚不止一人爬进来过。她站起身，走到粮袋前，打开几袋检查，发现底部也有轻微湿痕。有人从外面渗水进来，想让米发霉变质。
天快亮时，粥棚外已有人排队。她走出来，看见几张熟悉的面孔——前两天领过粥的老妇、抱着孩子的男人、拄拐的老人。他们安静站着，没人说话。
她站在棚口说：“今天的米少了，每人一勺半。三日内我会补足，今天先这样。”
人群里有人叹气，但没人吵闹。
林举人走过来，低声问：“真能补上？”
她说：“能。你帮我找十个信得过的人，轮班守夜。另外，把各村孩子都带来，我有办法管。”
林举人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走了。
中午前，孩子们陆续被送来。她让仆妇拿出备好的布条，按颜色分发。红的是东村，蓝的是西村，黄的是南庄。每个孩子手腕上系一条，由专人带着进棚领粥。
有个五岁男孩不肯松开娘的手，一直往她身后躲。她蹲下来，轻声说：“系上这个，明天还能见到娘。”男孩看了看她，慢慢伸出手。
傍晚时，阿砚回来报信：“后墙还有三个洞口，都被新土盖住。我让人埋了竹钉，又撒了灰。今晚要是有人再进来，一定能留下记号。”
她点头，“查过了吗？那个被抓的人是哪里的？”
“不是本地人，口音偏北。身上搜出一块碎银，成色很新。”
“先别审。等他自己开口。”
第二日清晨，她带人去上游高坡查看安置点。地势开阔，背靠山丘，适合搭棚。可几个年长村民拦在路口，说祖屋不能弃，死也不走。
林举人上前劝：“水还没退干净，夜里起风会倒房。人都在，将来才能重建。”
老人们不动。
她走到最前面那位白发婆婆面前，说：“您家的门框我记下了，灶台的位置也画了图。等水退了，我让人照原样修。”
婆婆抬头看她，“你说真的？”
“我拿相府嫡女的身份担保。若您不信，现在就可以写下您家损失的物件，我收着，日后兑现。”
老人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她接过来看了一遍，交给身边仆妇：“登记入册，每户都这么办。”
消息传开，愿意撤离的人多了起来。
当天下午，转移开始。她亲自带队，一个村一个村清点人数。孩子手腕上的布条成了标志，走散了也能找回。途中遇到一对母子走丢了，她让拿着红布条的孩子站在一起喊话，没多久就在草堆后找到了。
有个发烧的小女孩走不动，她蹲下背起人就走。山路泥滑，她脚下一滑，膝盖磕在地上，没松手。后面的大人见了，纷纷互相搀扶，队伍渐渐有序。
入夜后，她回到粥棚，听说有孩子拉肚子。立刻派人去查水源，发现几处浅井被泡过，水浑浊。她下令所有饮水必须烧开，安排大锅轮流煮水，由妇人看着，每人领水时都要用指定木勺。
第二天，艾草香囊发了下去。她让孩子们背口诀，背完的孩子能多领一块饼。不到半天，整片营地都在念：“艾火熏门邪不侵，热水净手病不留。”
第三日，老郎中来了。他说这病是湿毒入体，得用苦药汤排出来。有人害怕，不敢喝。
她当着所有人面接过药碗，一口气喝完。然后让阿砚给昨天拉肚子的孩子喂了半勺。孩子没吐，众人松了口气。
晚上，新一批米粮运到。是她之前托商队从邻县调的。刚入库，阿砚急匆匆进来：“不对劲，麻袋底有油渍。”
她提灯过去，割开一个袋子夹层，里面混着黑乎乎的豆泥，已经发酸。她让人把所有麻袋搬出来，逐个检查，共找出七袋有问题的。
“这批货是从哪条路来的？”她问。
“走的官道，押车的是李同知派来的人，说是工部特批的赈灾粮。”
她沉默片刻，说：“留两袋原样不动，其余的分开存放。明天施粥，用我们自己买的米。”
次日她亲自监厨，米下锅前当众拆封。她舀了一碗，坐在棚口吃。吃完后对周围人说：“今天这米，是我昨夜看着入库的。谁要是再说有问题，可以当场来看。”
谣言慢慢停了。
傍晚，林举人来找她，手里拿着一本薄册子。“我记了些事，你看看要不要改。”
她接过翻开，里面写着：
“四月初三，云姑娘亲率百姓迁至高坡。”
“初四，设童腕记法，失孩三人皆寻回。”
“初五，煮水防疫，发艾驱邪，病者减半。”
她翻到最后一页，问：“这是做什么？”
“立个录。往后有人问起这场灾，知道谁做了什么。”林举人说，“我已经让人抄了几份，送去周边村子。”
她没说话，把册子还了回去。
当晚，一名府衙佐吏悄悄来见她，递上半张纸。“这是工部批文的副本，上面有签押。我只能拿出来一盏茶的时间。”
她快速扫了一眼，记下印章位置和签字笔迹。抬头问：“你为何冒这个险？”
“我娘在你们的安置点。”他说完就走了。
她坐在灯下，把今日的事理了一遍。污染粮食的人还没抓到，背后是谁还不清楚。周九这两天常去府衙后巷，和一个穿差役服的人碰头。阿砚盯了一天，没跟丢。
她正想着，阿砚进来：“周九刚回家，那个人去了李同知的外宅。”
她站起来，“继续盯。别靠近，别动手。”
阿砚点头要走，她又叫住他。
“把红绳记童的名单再核一遍，看有没有重复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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