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淡地说：“原来是这样。”）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苏清清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和她高跟鞋尖无意识蹭着地毯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傅靳言的脸色已经从惨白转向一种屈辱的铁青。他下颌绷得死紧，目光死死地盯着地毯上那片狼藉，仿佛能从那堆碎瓷里盯出一个洞来。他不敢看我，更不敢去想电话那头意味着什么。额角的汗还在渗，他却连抬手去擦的动作都做不出来，像一尊被瞬间抽去所有傲慢和力气的雕像。

我弯腰，从那一地残骸中，拾起一块最大的、绘着精致粉彩云龙纹的瓶腹碎片。冰凉的瓷片边缘锐利，提醒着它曾经的价值与此刻的破碎。

“乾隆粉彩镂空转心瓶，”我用指尖轻轻抚过那细腻的釉面，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客厅里清晰可闻，“一千万。傅总刚才说，赔不起，就用一生来还。”

傅靳言的喉结又滚动了一下，极其艰难。他终于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向我，那里面翻滚着太多情绪：震惊、难以置信、残余的厌恶，以及最浓重的、几乎将他淹没的恐惧。

“林晚……”他试图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意味，或许是想让我闭嘴，或许是想挽回点什么。

但我没给他机会。

“现在真相大白了。”我打断他，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是苏小姐‘没拿稳’。所以，这一千万的债务，按理说，该落在苏小姐头上了？”

苏清清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哭声戛然而止，惊恐万状地看向傅靳言，拼命摇头：“不……靳言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

傅靳言闭了闭眼，太阳穴突突地跳。再睁开时，他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这件事……是个意外。清清她……也不是有心的。这笔钱……我会处理。”

“哦？”我微微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说法，“傅总真是大方。一千万，说处理就处理了。刚才对我，可是毫不留情地要买断我的一生呢。”

这话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傅靳言脸上。他的脸颊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羞愤和难堪让他几乎维持不住站立的姿态。

我向前走了一步，站定在苏清清面前。她吓得往后一缩，差点没站稳。

我抬起手，却不是要打她，只是将手中那片冰冷的碎瓷片递到她眼前。

“苏小姐，”我看着她惊恐放大的瞳孔，声音轻缓却带着千斤重压，“东西是你打碎的，没错吧？”

苏清清看着我手里的瓷片，又看看我身后脸色阴沉如水的傅靳言，最终颤抖着，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眼泪扑簌簌地掉。

“既然傅总愿意替你承担，那是他的事。”我将瓷片放在她身旁的茶几上，发出清脆一响，“但道歉呢？”

苏清清猛地抬头，懵了。

“你污蔑是我撞了你，才导致你‘没拿稳’。”我提醒她，目光扫过傅靳言，“傅总刚才似乎也深信不疑，并且用‘愚蠢’和‘恶意’来形容我。现在，真相大白了。一句道歉，总该有吧？”

苏清清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会无助地看着傅靳言。

傅靳言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情绪，沉声道：“林晚，适可而……”

“傅总，”我再次打断他，侧头看向他，眼神里没有半分过去的怯懦或爱慕，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您是在教我怎么做事吗？还是在替苏小姐决定，她不需要为她的‘不小心’和……污蔑，道歉？”

我刻意加重了“污蔑”两个字。

傅靳言的话彻底堵在了喉咙里。他看着我，眼神深处第一次掠过一丝真正的陌生和审视，仿佛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看清站在他面前的人，根本不是他认知里那个可以随意揉捏、只会哭泣辩解的替身林晚。

电话里那个冰冷的声音所带来的威慑，和我此刻冷静到近乎残酷的步步紧逼，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压力。

他最终移开视线，看向苏清清，声音低沉而压抑：“清清，道歉。”

苏清清彻底绝望了。她看着傅靳言不再维护她的态度，又感受到我寸步不让的压力，终于崩溃地哭出声，对着我方向，语无伦次地说：“对不起……林小姐……对不起……是我没拿稳……我不该……不该说是你撞的我……对不起……”

我听着她带着哭腔的道歉，脸上没什么表情。

等她说完了，我才轻轻点了点头。

“道歉我收到了。”我说，“虽然听起来，还是更像在为你‘没拿稳’道歉，而不是为你的污蔑。”

苏清清的哭声噎了一下。

我没再理会她，转向傅靳言。

“傅总，事情清楚了。这里应该没我的事了吧？”我拎起我的帆布包，重新挎在肩上，那洗得发白的带子与这满室奢华依旧格格不入，“需要我留下来，协助您处理这‘价值一千万’的意外吗？”

傅靳言的脸色难看至极。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才挤出一句：“不用。你可以走了。”

“那就好。”我点点头，转身就向客厅门口走去，没有任何留恋，甚至没有再多看那一地碎片和那两人一眼。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无声无息，但我走到门口时，还是稍微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丢下一句话。

“对了，傅总，下次想替人出头之前，最好先搞清楚，对方是不是你真的能惹得起的。”

说完，我拉开门，径直走了出去，将身后那一片死寂、难堪和破碎的残局，彻底关在了门内。

走廊的光线明亮一些，空气似乎也流通了不少。我轻轻吁出一口气，胃里那点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终于慢慢平复了下去。

背锅专业户的生涯，看来今天要画上一个句号了。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