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错认

回程的路走得格外慢。蓝思追坐在驴车一侧，指尖反复摩挲着布包里的竹笛，银铃偶尔蹭过布料，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数着心跳的节拍。

蓝景仪凑过来，好奇地戳了戳布包：“思追，这是金凌给你的？我下午看见他疯跑着追出来，头发都湿成一缕一缕的，活像只落汤鸡。”

蓝思追指尖一顿，抬头时恰好对上蓝忘机投来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责备，只有一丝浅淡的了然。他轻轻“嗯”了一声，将布包往怀里拢了拢，避开了蓝景仪想掀开看的手。

“他还跟你说啥了？”蓝景仪不依不饶，“上午我就想跟你说，聂家那小丫头就是跟他讲射靶的规矩，你倒好，扭头就走，把人急得够呛。”

“没说什么。”蓝思追望着车外掠过的竹林，声音轻得像风，“就……给了这个。”

他没提那枚刻着“凌”字的玉佩，此刻那玉佩正被他攥在另一只手心里，温热的触感透过布料传过来，像金凌当时泛红的眼眶，烧得他指尖发麻。槐树下的灼痛、露台上的失落、雨廊里的僵持，那些翻涌的情绪忽然都淡了些，只剩心底那点说不清的软。

驴车进了云深不知处，暮色已经沉了下来。蓝曦臣站在山门处等他们，看见蓝思追怀里的布包，温和地笑了笑：“射宴虽有波折，倒也算有所得。”

蓝思追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泽芜君是看出了微微发烫，低头应了声“是”。

接下来的几日，蓝思追恢复了往日的作息，练剑、抄书、打理药圃，只是指尖多了件事——反复擦拭那支竹笛。云纹被摸得愈发温润，银铃晃起来的声音，比他从前那支旧笛更清亮些。

蓝景仪见他不再刻意回避金凌的名字，偶尔会试探着提几句：“听说金陵台那玉笛彩头最后没人要，金凌硬是让人给收起来了，你说他是不是傻？”

“或许吧。”蓝思追嘴角弯了弯，没说那支玉笛，远不如他手里这支刻着云纹的竹笛珍贵。

这日清晨，蓝思追正在药圃里浇药，忽然听见山门口传来弟子的通报，说金凌派人送了东西来。他手里的水壶一顿，水洒在石缝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等他快步走到前殿，只见一个金家弟子捧着个木盒站在那里，见了他连忙见礼：“蓝公子，这是我家小宗主让我送来的，说是给您的赔罪礼。”

木盒打开的瞬间，蓝思追愣住了。里面铺着暗红的绒布，放着一支竹笛——样式和他从前那支旧笛一模一样，竹身带着淡淡的檀香，笛尾刻着一个极小的“追”字。

“我家小宗主说，”金家弟子继续道，“他问了好多老匠人，才照着旧笛的样子做了这支，说之前烧了您的笛，是他不对，让您别再生气了。还说……要是您愿意，下次射宴，他在金陵台等您。”

蓝思追指尖抚过那个“追”字，触感浅浅的，却像刻进了心里。他忽然想起那日雨里，金凌蹲在他面前，泛红的眼眶里满是慌乱；想起山门处，金凌站在晚霞里，望着他的背影不肯挪步。喉间的涩意又涌了上来，却不是从前的失落，而是带着暖意的酸胀。

“替我谢过金宗主。”蓝思追把竹笛抱在怀里，声音有些发颤，“麻烦你回去告诉他，我不生气了。”

金家弟子喜出望外，连忙应着退了出去。蓝思追抱着木盒站在殿内，阳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竹笛上，泛着温柔的光。

蓝景仪从外面跑进来，看见他怀里的笛，拍手笑道：“我就说金凌那小子不会就这么算了！这下好了，你们俩总算和好了！”

蓝思追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笛尾的“追”字，嘴角的笑意藏不住地漾开。他想起含光君说的“误会未解，亦非无解”，想起泽芜君那句“有所得”，原来有些错过，只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他转身往荷池走去，手里的竹笛晃了晃，和衣兜里的玉佩轻轻撞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声响。荷池里的荷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映着天光，比往日更热闹些。

蓝思追站在池边，举起竹笛凑到唇边。清亮的笛声穿过荷香，飘向远处的山峦，像在回应着什么。

山门外，返程的金家弟子正快马加鞭。他怀里揣着蓝思追的话，心里想着小宗主听到消息时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看来下次金陵台的射宴，他家小宗主该盼着日子快点来了。

风拂过荷池，卷起几片花瓣落在水面，漾开的涟漪里，映着少年含笑的眉眼。那些被雨水冲刷的误会，被火焰烧过的遗憾，终究都成了过往。

南风已起，花期正好，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