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错认

雨歇时已是黄昏，天际晕开一片橘红，将金陵台的琉璃瓦染得暖意融融，却暖不透偏院廊下的寂静。

蓝思追将佩剑归鞘，指尖抚过冰凉的剑脊，方才金凌哽咽的“对不起”还在耳边打转。他弯腰拾起那枚泡得发皱的平安符，符纸软塌塌的，上面的字迹几乎看不清，却能摸到被反复摩挲的痕迹。喉间的涩意又涌了上来，他忽然想起金凌冲进雨里时，发梢滴落的水珠，像极了那日槐树下，自己没敢落下的泪。

“在想什么？”蓝忘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蓝思追连忙将平安符攥进掌心，起身行礼：“含光君。”

蓝忘机目光落在他泛红的眼尾，又扫过他紧握的拳头，没有多问，只递过一支竹笛——竹身泛着温润的浅黄，笛孔处缠着细细的银线，正是蓝忘机常用的那支备用笛。“你的笛没了，这支暂用。”

蓝思追愣住了，指尖触到竹笛的瞬间，眼眶猛地一热。他想起母亲留下的那支旧笛，想起被烧掉时的灼痛，再看眼前这支，喉间动了动，却只说出“多谢含光君”四个字。

蓝忘机微微颔首，转身时淡淡道：“心之所向，不必强抑；误会未解，亦非无解。”

话音落，人已走出数步。蓝思追握着竹笛站在原地，含光君的话像一道微光，刺破了连日来的阴霾。他低头看着掌心皱巴巴的平安符，忽然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松动。

另一边，金凌换了身干衣，却坐立难安。他盯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脑子里全是蓝思追那句“本就该保持距离”。聂家少女送来的姜汤放在桌边，早已凉透，他却连碰都没碰。

“小宗主，蓝家弟子说要提前返程了，含光君和泽芜君已经在山门候着了。”金家长老敲门进来，语气带着几分催促，“您要不要去送送？”

金凌猛地站起身，不顾长老的阻拦，抓起外衣就往外跑。他穿过回廊，越过庭院，远远看见蓝家弟子的身影已经走到山门处，蓝思追跟在蓝忘机身侧，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思追！”金凌放声大喊，脚步跑得飞快，石板路被踏得咚咚响。

蓝思追听见声音，脚步下意识地顿住。他回头望去，见金凌正朝着自己跑来，发梢还带着未干的潮气，脸上满是焦急。

金凌冲到他面前，喘着粗气，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塞到他手里：“这个……给你。”

布包里是支新的竹笛，竹身刻着细密的云纹，笛尾坠着枚小小的银铃，正是射宴的彩头。“我特意去换的，”金凌的声音带着几分慌乱，又藏着些期待，“比之前那支……好看些，你试试？”

蓝思追握着布包，指尖能感受到竹笛的温润。他抬头看向金凌，少年的脸颊泛着红，眼神亮得像淬了星光，全然没了往日的骄矜，只剩小心翼翼的讨好。

“金凌，”蓝思追轻声开口，刚要再说些什么，就听见蓝曦臣温和的声音：“思追，该启程了。”

金凌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他攥了攥拳，像是下定了决心，又从袖中摸出个东西——是枚用红绳系着的玉佩，上面刻着“凌”字。“这个你拿着，”他把玉佩塞进蓝思追另一只手里，“等你想通了，或者……想骂我了，就拿着它来金陵台找我。我一直都在。”

蓝思追握着竹笛和玉佩，指尖被硌得发疼，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他看着金凌泛红的眼眶，想起那些刻意回避的日子，想起露台上的误会，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像雨后初晴的光，驱散了眼底的阴霾。

“好。”

一个字，轻得像羽毛，却让金凌瞬间红了眼眶。他想说些什么，却见蓝思追已经转身，跟着蓝忘机走向了山门。只是这一次，蓝思追走得很慢，走了几步，还回头看了他一眼，手里的银铃轻轻晃着，发出细碎的声响。

金凌站在原地，望着蓝家弟子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手里还残留着递玉佩时的温度。他摸了摸胸口，那里的闷痛感终于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暖意。

晚风拂过，带着荷花的清香。金凌望着天际的晚霞，忽然笑了——雨虽然让他们错过了大半日，却没错过最后的转机。

那支刻着云纹的竹笛，那枚刻着“凌”字的玉佩，还有那句轻轻的“好”，像三颗种子，落在了彼此心底。等到来年春风再起时，总会抽出新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