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危局叩心

寒陌捏着那半块护心镜的手指渐渐收紧，镜沿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乱潮。北境告急的消息像惊雷，炸得他几乎忘了身上的蛊毒与囚笼——朱雀部旧部多在北境戍边，蛮族铁骑踏过雁门关，那些曾与他并肩作战的兄弟，此刻怕是正浴血厮杀。

殿门被风撞得吱呀作响，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宫墙外连绵的宫阙。夕阳正沉，将琉璃瓦染成血色，恍惚间竟与当年朱雀部营地被大火吞噬的景象重叠。那时方宸还不是皇帝，只是个需要他护在身后的公主，会在他受伤时笨拙地包扎，会捧着热汤等他从战场归来。可如今，她成了大靖的天，成了将他锁在金笼里的人，也成了此刻唯一能撑起北境危局的君主。

“咳咳……”胸腔突然传来一阵闷痛，蛊毒似乎被心绪牵动，隐隐发作。寒陌扶着窗框弯腰咳嗽，指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知道，方宸此刻定然在御书房焦头烂额，蛮族十万大军不是小数，雁门关一破，北境防线形同虚设，若不能及时调兵驰援，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不是方宸惯有的沉稳，倒像是宫女的脚步。寒陌直起身，只见一名穿着青衫的小宫女端着药碗走进来，见他站在窗边，怯生生地福了福身：“寒公子，该喝解药了。”

寒陌目光落在药碗上，那碗深褐色的药汁冒着热气，是他每日压制蛊毒的依靠。他接过药碗，却没有立刻喝，反而问道：“御书房那边，还亮着灯吗？”

小宫女愣了愣，点头道：“回公子，陛下从下午接到急报就一直在御书房，连晚膳都没顾上吃，刚才还传旨让兵部、户部的大人连夜入宫议事呢。”

寒陌的心猛地一沉。他太了解方宸了，看似强硬，实则每次遇到大战都会彻夜难眠，当年西域平定叛乱时，她曾连续三日守在沙盘前，最后累得在案上睡着了。如今北境危机更甚，她怕是连合眼的时间都没有。

“你下去吧。”寒陌挥了挥手，待小宫女离开后，他将药碗放在桌案上，目光再次落在那盒旧物上。朱雀羽簪的褪色羽毛在灯光下泛着微光，那是他用朱雀部最珍贵的尾羽雕成，当年方宸收到时，高兴得在营地跑了半圈，说要戴一辈子。可现在，这支簪子被锁在盒子里，就像他们之间被权力与仇恨锁住的过往。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兵器碰撞的脆响。寒陌皱起眉，刚要起身查看，殿门就被猛地推开，几名身着铠甲的侍卫冲了进来，手中长刀直指他的咽喉。

“奉御史大夫之命，捉拿逆贼寒陌！”为首的侍卫声音洪亮，眼神锐利如刀，“北境蛮族来犯，皆因你这妖孽蛊惑陛下，祸乱朝纲！今日便将你拿下，以祭天威，安定军心！”

寒陌瞳孔骤缩，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有他的佩剑，却早已被方宸收走。“荒谬！”他冷喝一声，“我被困宫中，如何蛊惑陛下？你们分明是借北境危机，趁机构陷！”

“休要狡辩！”侍卫挥了挥手，“拿下！若敢反抗，就地格杀！”

长刀带着冷风劈来，寒陌侧身躲过，却因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动作慢了半拍，手臂被刀风划开一道血口。就在这时，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殿外冲进来，手中长剑出鞘，挡住了侍卫的刀。

“谁敢动他！”

方宸的声音带着怒意，她挡在寒陌身前，龙袍上还沾着夜露，显然是刚从御书房赶来。她回头看了寒陌一眼，见他手臂流血，眼底瞬间闪过一丝心疼，随即转向那些侍卫，眼神冷得能结冰：“御史大夫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调动宫卫，闯入朕的禁宫！”

侍卫们见状，纷纷跪倒在地，为首的侍卫颤声道：“陛下，御史大夫说……说寒公子是朱雀部余孽，留着必成后患，如今北境告急，正是……”

“住口！”方宸打断他，“寒陌是朕的人，轮不到旁人置喙！”她看向殿外，沉声道，“传朕旨意，御史大夫妄议朝政，私调宫卫，即刻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很快，禁军赶来，将跪在地上的侍卫押了下去。殿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方宸和寒陌两人。方宸转身，目光落在寒陌流血的手臂上，眉头紧锁：“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走上前，从怀中掏出一方干净的锦帕，想要为他包扎。寒陌却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手，语气冷淡：“陛下何必如此？反正我是‘妖孽’，死了正好能安定军心，也省得你费心用蛊毒困我。”

方宸的手僵在半空，锦帕从指尖滑落。她看着寒陌眼底的疏离，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难受得厉害：“我知道你恨我，可在北境危机解除前，我不能让你出事。”她顿了顿，声音放低，带着一丝恳求，“朱雀部旧部多在北境，你若出事，他们定会军心涣散。寒陌，算我求你，再等等。”

寒陌看着她眼底的疲惫与恳求，心猛地一动。他想起小宫女说的话，想起她在御书房彻夜未眠，想起北境那些可能正在流血的兄弟。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许久才开口：“我可以等，但我有一个条件。”

方宸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你说，只要朕能做到，都答应你。”

“给我一把剑，还有朱雀部的兵符。”寒陌的目光坚定，“北境是朱雀部世代守护的土地，我要去前线，和兄弟们一起抗敌。”

方宸的脸色瞬间变了，她摇头：“不行！你身上还有蛊毒，前线凶险，我不能让你去！”

“蛊毒我自己能压制。”寒陌直视着她的眼睛，“方宸，你若真还记得当年的情分，就别再把我当成笼中雀。要么给我兵符，让我去守北境；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省得我看着北境沦陷，看着朱雀部的兄弟白白送死！”

他的话像一把刀，扎在方宸心上。她看着寒陌眼中的决绝，看着他手臂上还在流血的伤口，想起那些旧物，想起西域的沙、朱雀部的血。她知道，寒陌说的是真的，若不让他去，他恐怕真的会玉石俱焚。

许久，方宸才缓缓点头，声音沙哑：“好，我答应你。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回来。”她转身走向殿外，“我这就去给你取剑和兵符，明日一早，朕亲自送你出城。”

看着方宸离去的背影，寒陌的眼眶突然有些发酸。他走到桌案前，拿起那碗早已凉透的解药，一饮而尽。然后，他拿起那支朱雀羽簪，插在自己的发髻上——那是他十五岁时雕给方宸的，如今，他要带着它，去守护他们共同守护过的土地。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御书房的灯依旧亮着，方宸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寒陌知道，这一去，前路凶险，他与方宸之间的恩怨，或许要在北境的战场上，才能真正了结。但他不后悔，因为他是朱雀部的首领，是寒陌，不是任人摆布的笼中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