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留白权归你，但留白里必须留我。”

字迹在沈亘心口一闪，像铜钉被敲进湿绢，发出极轻的“嘶——”。

心跳随即改频，1119 年的更鼓声顺血管一路敲到耳膜，每一下都把 2025 的霓虹震成碎粉。

他低头，看见自己影子重新长出“颜色”——

不是青，不是绿，是“未干”本身：

一种在黑白之间来回流动的透明，像把墨汁倒进水里，再被水一次次稀释回墨。

青鸾站在影子尽头，手里提着一盏“空灯笼”。

灯笼框架是铜，罩片却已被撕掉，只剩骨架在风里转，发出“咔啦咔啦”的翻页声。

她抬手，把灯笼骨架对准沈亘心口的小印：“借我一点留白，好把回头寄回去。”

话音未落，骨架已刺进他肋骨，像把画轴插进绢本，发出“噗”一声闷响——

那是心跳被强行翻页的声响。

二

心跳被翻成背面，露出“王希孟”的草稿：

18 岁少年趴在汴京后苑的石案，指尖被石青割破，血珠滚进砚台，

与石青相撞，溅起 3 粒更小的“年份籽”——

1119、2025、∞。

草稿最后一笔停在“∞”上，笔锋却断了，断口处滴着未干的留白。

青鸾伸手蘸那滴留白，在自己左瞳里点了一下，

瞳孔立刻裂成“回笔”——

一道双向的裂缝，

一端通北宋，一端通 2025，

中间悬着一只没有脸的纸鹤。

三

纸鹤飞起，翅膀拍击裂缝，发出“咚咚咚”的更鼓声。

鼓声每响一次，沈亘就听见自己被“倒写”——

不是写字，是写命：

他的影子被折回 1119，

他的名字被折回 1119，

他的心跳也被折回 1119……

而 2025 的修复室同时出现“回笔”现象：

空白绢本上自动浮出石青山、石绿水，

像有人从 900 年前把颜色一路描到未来，

每一笔都在追赶“未干”的边缘。

四

倒写完成的一刻，王希孟的草稿忽然“睁眼”——

少年抬头，目光穿过 906 年，与沈亘四目相对。

他开口，声音像研青时最细的那道沙沙：

“下一笔颜色，该你补了。”

说完，他把断笔塞进沈亘左掌裂缝，

笔锋是空的，沾不起墨，只能蘸起“留白”本身。

沈亘抬手，发现笔锋所过之处，颜色自动让路——

不是消失，是“退未干”：

石青山退回矿石，

石绿水退回江流，

赭石渔舟退回锈钉……

整个 0.018 平方公里的《千里江山图》

被他一笔笔折回“颜料籽”，

噼里啪啦落进他掌心，

像下一场青绿色的雪。

五

雪落尽，裂缝里只剩最后一粒籽——

那是一颗“心形石青”，表面浮着青鸾的回头露。

籽刚触到笔锋，便发芽，

根须顺着“回笔”逆流而上，

一路开回 1119 年的汴京后苑，

在少年王希孟的砚台里

重新

绽

成

一朵

未干的

青绿。

六

少年合掌，把花折进绢本，

抬头冲沈亘笑：

“颜料已回，

该把裂缝合上了。”

他抬手，把沈亘的影子、名字、心跳

全部撕成极细的丝，

一丝丝织进绢本背面，

织成一行极小的小字：

“只此青绿，

只此一回，

不许回头。”

字成，裂缝闭合，

发出“咔哒”第八下——

那是整部《千里江山图》

终于

被

收

卷

的

声

音。

七

沈亘再睁眼，人已站在 2025 的修复室，

面前是刚刚合拢的画轴，

轴侧贴着新标签：

“已回笔，未干透，

切勿展卷。”

标签右下角盖着一方极小的小印——

印文：

“青鸾”

印泥：

沈亘的

最后一次

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