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沙哑、混合着墙体摩擦与无数亡魂杂音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门缝钻入,缠绕上阿明和雅雅的神经。
“躲起来……有用吗?”
“这栋楼……就是我们的身体……”
“你们……能躲到哪里去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房间内凝固的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得更紧。门外令人窒息的寂静持续着,没有抓挠,没有撞击,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蓄势待发的恶意在门外凝聚。
阿明后背死死抵住门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能感觉到门板的冰凉,以及……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内部结构正在缓慢改变的震动。不是来自外力的冲击,而是门板本身,像是在……生长,或者异变?
雅雅蜷缩在他脚边,双手依旧捂着嘴,眼睛惊恐地圆睁,在惨淡的月光下,她的脸色苍白得像纸。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连呼吸都屏住了,仿佛生怕一丝动静就会引来门外那不可名状的恐怖。
“它……它走了吗?”她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问道,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阿明没有回答。他的感官提升到极致,耳朵捕捉着门外最细微的声响。没有脚步声,没有移动声,什么都没有。但这死寂,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胆寒。管理员的话语在他脑中回荡——“这栋楼……就是我们的身体……”
如果整栋楼都是它们的身体,那这扇门,这面墙,这个房间……
他的目光猛地扫向房间内部。
借着那点微弱的月光,他看清了他们所处的环境。这是一个标准的公寓单间,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一张蒙尘的木桌,一把歪斜的椅子,一张铁架床,上面堆着些看不清颜色的、破旧的织物。墙壁是同样灰白色的涂料,此刻在月光下显得斑驳而肮脏。
一切看起来似乎……正常?
不。
阿明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视线凝固在对面那面墙上,靠近天花板角落的地方。那里,原本应该是一片平整的墙面,此刻,灰白色的涂料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缓慢地……鼓起一个包。
那不是水渍浸染的膨胀,也不是墙皮空鼓的脱落。那鼓包的轮廓,边缘清晰,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弧度。像是什么东西,正试图从墙壁的内部,顶破这层薄薄的“皮肤”,钻出来。
鼓包在缓缓变大,表面涂料的纹理被拉伸、扭曲,颜色也逐渐变得深暗,仿佛渗透了某种液体。
雅雅顺着阿明的目光看去,下一秒,她猛地吸了一口冷气,手指颤抖地指向那个方向,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仿佛是被她的惊惧所吸引,那鼓包生长的速度陡然加快!
噗嗤——
一声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如同戳破湿烂皮革的声音响起。
鼓包的顶端破裂了。
没有血液,没有组织液。破裂处,露出的不是砖石,而是一种暗沉的、带着湿滑光泽的、类似肉质的内里。而从那个破口里,缓缓地、一截一截地,伸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只人手。
苍白,浮肿,皮肤呈现出一种被水长时间浸泡后的皱褶和死白色。手指微微蜷曲,指甲缝里塞满了黑灰色的、像是墙体霉菌和水泥混合的污垢。
它就这么从墙壁里伸出来,悬在半空,五指无意识地、轻微地抽搐着。动作僵硬,迟缓,带着一种属于亡者的、令人作呕的韵律。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紧接着,旁边的墙面,另一处涂料开始变色、鼓起,然后破裂,伸出了一段扭曲的、由腐朽木屑和锈蚀钢筋强行扭结在一起的小腿,脚掌的部位还挂着一只破烂不堪的塑料拖鞋。
桌子的木质表面,纹理开始蠕动,如同活过来的血管,渐渐凸起一张模糊的、只有眼眶和嘴巴凹陷的人脸轮廓,那张嘴无声地开合着。
脚下,老旧的地板革传来粘腻的触感。阿明低头,骇然发现脚下的图案正在溶解,露出下方暗红色的、微微搏动着的基底,踩上去软绵绵的,仿佛踩在了某种巨大生物的脏器上。
整个房间,正在活过来。或者说,正在被墙壁内的那个“身体”所同化、吞噬!
“啊——!”雅雅终于无法抑制地尖叫起来,她猛地跳起,想要远离那只从墙上伸出的、抽搐的死人手,却差点被脚下变得粘软的地板绊倒。
阿明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向房间中央相对空旷的地方。他的目光急速扫视,寻找着任何可能的出路。窗户!对,窗户!
他拖着几乎瘫软的雅雅冲向那扇布满污垢的窗户。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连远处本应有的城市灯火也一丝不见,仿佛公寓之外的世界已经彻底消失。
他用力去推窗户,纹丝不动。窗框像是焊死在了墙上,不,更像是……生长在了一起。他抬起手,用手肘狠狠撞击玻璃——
砰!沉闷的响声。玻璃没有碎裂,甚至连一丝裂纹都没有产生,反而传来一种击中厚橡胶般的怪异触感。玻璃表面,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油腻的、仿佛生物黏膜的东西,将月光扭曲成更加诡异的形状。
“没用……打不破……”阿明的心沉入谷底。
就在这时,那只从墙上伸出的苍白人手,抽搐的幅度突然变大。它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晃动,而是……缓缓地,坚定地,转向了他们所在的方向。那五根死白色的手指,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触须,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一点点地探来,摸索着。
同时,墙壁上,地板上,家具表面,更多的鼓包在形成,更多的破裂声在响起。模糊的肢体轮廓,扭曲的面孔,各种由建筑材料和亡魂怨念混合而成的怪异器官,正从这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缓缓滋生、探出。
这个狭小的空间,不再是避难所。
它正在变成一个遍布陷阱、无处可逃的……消化腔。
“它们……要进来了……”雅雅的声音带着彻底的绝望,她看着那只越来越近的、摸索着的死人手,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阿明环顾四周,退路已绝。门被堵死,窗无法打破,而房间本身,正在加速变成地狱的延伸。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疼痛驱散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恐惧。他看着那些不断从墙壁、家具中探出的、代表着被吞噬者痛苦的畸形器官和肢体,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
如果这栋楼是它们的身体,如果这个房间正在被同化……
那么,破坏这个“身体”的一部分,会不会……有用?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只最先伸出的、已经快要触碰到雅雅衣角的苍白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