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云凝在半空，像被冻住的浪。\
双日悬空，一金一银，静止不动，光纹如断裂的锁链垂落天际。
废墟中央，一道光路自地面裂开，笔直延伸向虚空尽头。它不像光，倒像液态的银河倾泻而下，流淌在数据残骸之上，泛着温润却诡异的金。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代码粒子，缓缓旋转，如同尘埃，又似星辰。
顾星宇站在光路边缘，脚底能感受到那股热度——不是灼烧，而是某种活着的脉动，像有生命的东西在呼吸。他胸前的芯片烙印已彻底转为金色，不再发烫，反而与心跳同步搏动，一下，一下，沉稳得像是另一颗心长进了他的胸膛。
沈寒渊站在他身后半步，枪口微抬，目光扫过四周。他没说话，但指节绷得发白，虎口处有一道旧伤裂开，渗出血丝，顺着枪管滑落，在寂静中发出极轻的一声“嗒”。
楚昭从背后抱住他，机械臂收得极紧，金属指节嵌进他腰侧软肉里，力道大得几乎要留下淤痕。他的额头抵在顾星宇肩窝，呼吸很浅，带着颤抖。
“别再丢下我。”他说，声音哑得不像话，“这次换我护你。”
陆烬没靠近。他站在三人斜后方，指尖搭在自己腕部，像是在测什么。片刻后，他忽然上前，伸手扣住顾星宇的手腕。
“心跳太快。”他低声说，眉头皱起，“你在怕？”
顾星宇没抽手。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覆上楚昭机械臂上的战斗裂痕，指腹摩挲过那道深凹的划口。那里曾被冰刃撕裂，又被强行焊接，接缝处还残留着焦黑的痕迹。
“这次换我护你们。”他轻声说。
四人之间没有更多言语。可就在这一瞬，某种东西变了。
沈寒渊的枪口缓缓垂下。\
楚昭的臂弯松了一寸，却依旧贴着他。\
陆烬收回手，站定原地，目光落在顾星宇背影上，久久未动。
他们彼此对视，眼神交汇，没有承诺，没有誓言，却像完成了某种无声的契约——\
不再是那个被捧在掌心、需要被争夺的小白兔。\
也不再是单方面付出的守护者。
而是终于站在同一条路上的人。
顾星宇突然迈步。
脚尖触到光路的刹那，地面裂痕骤然亮起，金色粒子如活物般涌来，顺着他的小腿爬升，钻入皮肤，仿佛无数细小的针在体内游走。他没停，继续向前。
“星宇！”
沈寒渊猛地扑上前，却被一层无形力场弹开，踉跄后退两步，撞上断裂的神经链，发出一声闷响。
楚昭嘶吼着冲来，机械臂凝聚出冰刃，狠狠劈向那层屏障。冰刃碎裂，反震之力让他跪倒在地，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让他走。”陆烬一把拽住他后颈，力道狠得几乎要掐断呼吸，“这是他的路。”
楚昭猛地回头，眼中血丝密布，声音近乎咆哮：“你说什么？！他是我的——”
“他是他自己的。”陆烬打断他，目光却始终盯着顾星宇的背影，“你拦不住。”
楚昭僵住。
光路之上，顾星宇的身影已被拉长，映在扭曲的虚空中，像一幅正在被世界吞噬的剪影。他的芯片金光大盛，照亮整片废墟，也照亮了身后三人凝固的脸。
他没有回头。
一步，两步，三步……\
每一步都像踩在时间的断点上。
直到他彻底走入光海，身影模糊，最终消失。
光消失了。\
痛觉回来了。
顾星宇站在一座庭院里。
春日，花开满园。风很软，带着花香。远处有鸟鸣，近处有流水声。一张木桌摆在廊下，桌上摆着茶具、点心，还有一碗热腾腾的面。
沈寒渊坐在那儿，穿着素色长衫，手里拿着一本书，神情安静。他抬头看向顾星宇，嘴角微微扬起，眼底竟有笑意。
“任务结束了。”他说，“回家吧。”
顾星宇站在原地，没动。
这不对。\
沈寒渊不会笑得这么软。\
他皱眉的时候多，看他的时候总带着一点克制的疼惜，像怕自己下手太重，会把他捏碎。
他不该这么轻松。
“沈寒渊。”他开口，声音很轻，“你记得第一次见我吗？”
沈寒渊合上书，温和地说：“记得。你在战场上哭，我把你带回舰上。”
“不。”顾星宇摇头，“你没带我回去。你让我自己走完最后一段路，说‘能活着回来的人，才配站在我身边’。”
沈寒渊的笑容没变，可眼神空了。
这时，楚昭从屋内走出来，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手里端着一杯茶。他坐下，轻轻吹了吹热气，语气温和：“我不疯了，这样你喜欢吗？”
顾星宇的心猛地一缩。
楚昭疯起来的样子他见过——眼神癫狂，嘴角带血，能为他屠尽一城。可正是那股疯劲，才是他爱他的方式。\
他不怕死，不怕痛，不怕失控。\
他只怕顾星宇离开。
“你不会不疯。”顾星宇低声道，“你要是不疯，就不是你了。”
楚昭没反驳，只是继续喝茶，动作优雅得不像他。
陆烬从厨房走出来，摘下黑手套，端出那碗面。他把面放在顾星宇面前，声音平静：“我学会做饭了，以后天天给你做。”
顾星宇盯着那碗面。
陆烬从不做饭。\
他只会在他受伤时，笨拙地煮一碗泡面，然后坐在床边，一句话不说地守着。\
他从不轻易示弱。\
他的冷漠是铠甲，是他活到现在的唯一方式。
“你不会放下戒备。”顾星宇抬头，直视他，“你连睡着的时候，手都在枪上。”
陆烬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三人围坐，齐声道：“留下来，我们永远在一起。”
系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柔得近乎蛊惑：\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没有伤害，没有失去，没有痛苦。你值得被这样爱着。”
顾星宇低头看着那碗面，热气熏得他眼睛发酸。
他想留。\
真的想留。\
他想每天醒来都能看见沈寒渊皱眉说他赖床，想看楚昭一边发疯一边喊他名字，想等陆烬哪天终于愿意把枪放下，陪他吃一顿完整的饭。
可这不是真的。
他忽然笑了，笑得眼睛发红。
“假的。”他说。
他指向沈寒渊：“你不会笑得这么软，你会皱眉说我太娇气。”\
他指向楚昭：“你不会不疯，你的疯狂才是你爱我的方式。”\
他指向陆烬：“你不会放下戒备，你的冷漠是你最后的铠甲。”
系统的声音微颤：“可他们为你付出了太多……你不心疼吗？”
顾星宇没回答。
他抬起手，猛然攥拳，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鲜血顺着指缝滴落，砸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声。
他低头看着血，声音沙哑：“真正的爱，不是让我安心地活着——是敢让我痛，也敢让我伤。”
他猛地抬头，怒吼：\
“我要的不是牺牲，是共存！”
轰——
心口芯片猛然炸裂般亮起，金色光芒如潮水爆发，瞬间席卷整个空间。
幻象如玻璃般碎裂。
庭院崩解，花木枯萎，桌椅化为数据残渣，三人身影扭曲、褪色，最终露出背后的真相——
那是冰冷的数据骨架。\
无数“顾星宇”的记忆片段被标注在墙上：\
【已删除】\
【已重置】\
【情感溢出警告】\
【人格不稳定，建议清除】
沈寒渊的影像站在最中央，眼神空洞，嘴唇开合：“你该听话。”\
楚昭跪在地上，抱着头，声音扭曲：“别走……求你别走……”\
陆烬站在暗处，枪口对准自己太阳穴：“只要你安全，我无所谓。”
系统残余意志化作一道虚影，悬浮在空中，声音低沉：“你本可完美，为何偏要残缺？”
顾星宇喘着气，掌心还在流血。他抬手抹去嘴角不知何时溢出的血丝，冷冷看着那虚影。
“因为我不是程序。”他说，“我是人。”
他转身，面向来处，伸出手。\
“他们也不是工具。”\
“是我的爱人。”
芯片轰然共鸣，金色波纹横扫而出。
数据骨架崩塌，幻象彻底粉碎。
光路恢复，扭曲的漩涡在尽头缓缓旋转，显现出一片未知世界的轮廓——悬浮城市漂浮在双月之下，数据风暴环绕天际，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一道修长身影静静伫立在漩涡前，背对众人，长发随风轻扬。
她缓缓转身。
面容与顾星宇相似，眉眼间却多一分沉静，少一分柔软。\
她看着他，没有笑，也没有说话。
可就在那一瞬，顾星宇认出了她。
姐姐。
可又不是。
她胸前一枚胸针熠熠生辉，刻着“001”，正与主神遗留的那枚金色代码同频闪烁。
她凝望着他，唇未启，意已通：\
“你来了。”
沈寒渊从废墟中站起，枪口重新抬起，一步步走向光路。他走到顾星宇身边，站定左侧，声音低沉：“这次，我跟你走。”
楚昭扑上来，紧紧抱住他，机械臂收拢如翼，力道大得几乎要嵌进骨头。\
“谁敢动你，”他咬着牙，声音发狠，“我杀光他们。”
陆烬走到右侧，指尖轻轻触上顾星宇后颈，确认他的体温。\
“别再一个人扛。”他说。
四人并肩而立，面对漩涡。
顾星宇低头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掌，又抬头望向那道身影。
“这一次，”他轻声说，“我们一起改写结局。”
四人携手，迈入光漩。
身影渐融于光海，废墟崩解，双日重临。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