剜心救他的那晚，我听见黑白无常憋着笑说：「第八次了，这傻姑娘。」阎王亲自翻开命簿：「看清楚，你每世为他而死，他每世新婚燕尔。」「最离谱那次，你头七还没过，他洞房花烛夜吵得你棺材板震整晚。」我一怔，突然撕了命簿：「这恋爱脑我不当了，我要让他也尝尝心碎的滋味——」阎王拍案狂喜：「太好了！等的就是你这句话！速去速回，地狱KPI就靠你了！」

---

心脏离体的那一刻，刺骨的阴寒瞬间攫住了我。

意识飘忽间，只听见铁链拖过青石板的冰冷声响，哗啦啦，一声声，敲碎了我对尘世最后一点模糊的眷恋。

完了，又死了。为了沈溯。

视野里是模糊晃动的黑白袍角，还有压抑不住的、从喉咙里漏出来的古怪气音。

我勉力聚焦，看见白无常使劲捂着嘴，肩膀一抖一抖，黑无常别开脸，脖颈上的青筋都憋出来了。

“……很好笑？”我声音虚飘，带着刚死之人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覺的惱火。

“不敢，不敢，姑娘莫怪。”白无常赶紧正色，只是那嘴角抽搐得厉害，“就是……呃，业务熟练，佩服，佩服。”

黑无常清了清嗓子，铁链一抖：“甭废话，上路。”

黄泉路比记忆中更冷了。迷雾深处，似乎有无数细碎的耳语和窃笑，针一样扎在我的魂体上。我不太明白，以往死回来，顶多是些同情或鄙夷的目光，这次怎么了？

森罗殿上，幽冥鬼火跳跃，映得阎王那张向来古井无波的阔脸明明暗暗。他根本没看我，正埋头哗啦啦翻着一本厚重无比的册子，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

“参见阎君，人犯…咳，亡魂带到。”黑白无常躬身禀报。

阎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粗短的手指在册子某一页狠狠一点，抬起头，目光如电扫向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讥诮。

“洛槐，阳寿本有七十载。今自剜心髓，献予沈溯，助其渡过死劫——自愿损寿，横死。”他声如洪钟，震得殿瓦嗡嗡响，“记录没错吧？”

我木然点头，心里空荡荡的，还残留着匕首捅进去时的剧痛和…沈溯那时惊愕却终究没有推开的表情。

“真是个极品！”阎王猛地合上册子，发出“嘭”一声巨响，震得我一哆嗦，“旷古烁今，万里挑一！本王执掌生死轮回几千载，头回见着你这样的！”

我被他吼得有点懵：“…您什么意思？”

旁边一个抱着记事簿的小鬼实在没忍住，小声嘟囔：“意思就是这是您第八次为了那位沈公子牺牲自个儿了，回回剧本都差不多，还是同一个男人…”

八次？

我猛地抬头。

阎王冷笑，一把将那本厚厚的册子摔到我面前！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到某一页，上面密密麻麻的朱砂小字和模糊的画面流光般闪过。

“看清楚了！好好看看你那些‘情深义重’换来了什么！”

画面在我眼前炸开——

第一世，我为替他家族顶罪，被腰斩于市口。血还没干透，他就娶了政敌的女儿，美其名曰“为家族存续”。

第二世，我闯刀山为他求药，回来只剩一口气，他接过药，转头却用那药救了心上人中毒的爱犬，在我咽气当晚八抬大轿迎新人过门。

第三世，我代他被困火海，烧得面目全非。他抱着我的“尸身”痛哭流涕，然后在我棺椁前，与我的贴身丫鬟互许终身，理由是“她最懂我的悲痛”。

……

最刺眼的是刚刚结束的第七世。

荒郊野岭，我那口薄棺还没下葬，的新坟不远处张灯结彩，唢呐吹得震天响。红烛高照，映着洞房里颠鸾倒凤的模糊身影。剧烈的动静甚至透过土壤传来，我躺在漆黑的棺材里，棺材板随之一下下轻震。

小鬼的声音还在继续，尖细又残忍：“…那次您头七还没过呢，沈公子洞房花烛夜，那声响…咳，吵得您棺材板震了一整晚呐…”

第八世…就是刚才。我亲手剖开胸膛，取出还在跳动的温热心髓，喂给重伤濒死的他。他活了，我死了。

而他，会在不久的将来，又一次身披红袍，与另一个女子…

“那他…”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像砂纸磨过喉咙，“他总该…每生每世，都会思念我到死吧？”

哪怕一点点，一秒…有没有可能？

阎王直接嗤笑出声，扣上生死簿，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懒得回答。

旁边的小鬼一脸恨铁不成钢，跳着脚喊：“您可清醒一点儿吧！我的娘娘诶！每一世！他都很快！非常快！就会迎娶别人！！吃喝玩乐一样没落下！小日子过得比您活着的时候滋润多了！！”

轰——！！！

脑子里那根绷了整整八世的弦，猛地断了。

所有自以为是的深情，所有飞蛾扑火的壮烈，所有剜心剔骨的剧痛，在这一刻，全都成了三界六道最大的一场笑话！

绝望没有来临，席卷而上的，是滔天的愤怒！是焚尽一切的耻辱！

我眼前血红一片，几乎能听见自己魂魄沸腾的声音。

“呵…呵呵…”我低笑起来，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

阎王和小鬼疑惑地看着我。

笑声戛然而止。

我猛地扑上前，在所有鬼差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抓起那本厚重的生死簿！抓住记载着我和沈溯名字、记载着我八世愚蠢、记载着他八世风流的那几页！

“你干什么？！”阎王惊得从宝座上弹起来。

刺啦——！！！

用尽我作为亡魂全部的力气，带着八世积攒的怨恨和不甘，我将那几页撕得粉碎！纸屑纷扬，如同我那些喂了狗的真心和青春，散落一地。

“这恋爱脑我不当了！”我抬起头，眼底一片猩红，字字泣血，“我要回去！我要让他也尝尝…心碎到底是什么滋味！我要让他悔！让他痛！让他跪在我脚下哭！！”

整个森罗殿死寂一片。

鬼差们目瞪口呆。

下一秒——

“好啊！！！！”

阎王一巴掌拍在案上，震得笔架朱砂乱跳！他巨大的身躯因为激动而颤抖，阔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近乎狂喜的笑容！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憋了八辈子！你总算开窍了！！！”

他几乎是从宝座上跳下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阴风。

“速去速回！需要什么配合地府全力支持！务必让他哭得大声点！惨点！本王今年的地狱绩效考核（KPI）就全靠你了！！”

我还没完全消化这话里的信息量，阎王已经大手一挥，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裹住我的魂魄，狠狠朝后掷去！

“送她还阳——！”

天旋地转。

失去意识前最后一秒，我仿佛听见阎王兴奋地搓着手，对判官大喊：

“快！给‘虐渣复仇部’记头功！今年最佳员工非她莫属！终于能把进度条拉上去了！！”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