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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美术馆,副馆长办公室。
柳明川小心翼翼地用软布擦拭着一尊刚刚完成修复的明代鎏金佛像指尖。灯光下,佛像宝相庄严,流转着温润的光泽。他是馆内最年轻有为的副馆长,专攻佛教艺术和古代金属器修复,凭借扎实的专业知识和近乎苛刻的严谨态度,在业内颇有名气。
窗外,夜色深沉,雾气似乎比往常更浓了些,缠绕着美术馆现代感十足的几何轮廓,透出一种不同于往日的静谧,甚至……一丝不安。
柳明川放下软布,轻轻呼出一口气。修复工作暂告一段落,但他心头却萦绕着一种莫名的焦躁,并非源于工作。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被雾气晕染得模糊不清的路灯,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贴身佩戴着一枚小巧的、刻满奇异符咒的银质嘎乌盒,是多年前一位来自藏区的老僧人赠予他的,说是能辟邪护身。他向来不信这些,只是当作一份心意珍藏,但不知为何,今晚却格外想触碰它。
也许是最近压力太大了。他想着。馆里正在筹备一场名为“丝路秘宝”的大型特展,展品中不乏一些来自边疆地区、带有浓厚宗教和神秘色彩的文物。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已经连续加班了好几周,审阅每一份档案,检查每一件展品的安全措施。
尤其是那件一周前才秘密运抵、作为压轴展品的——“黑金傩面”。
那面傩面是特展的焦点,据说是从某个私人收藏家手中借展,出土自西南某处极隐秘的古代祭祀遗址。面具以某种罕见的黑色金属为底,镶嵌着暗金色的复杂纹路,描绘的形象并非传统傩戏中的神祇,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融合了痛苦与狂喜表情的鬼面。每次靠近这面傩面,柳明川都会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仿佛那空洞的眼窝后,有东西在注视着他。
他甚至私下里查阅了大量关于西南傩文化的资料,越看越觉得这面傩面透着一股邪气,与正统的傩仪传统格格不入。他曾向馆长提出过疑虑,但馆长更看重展览的轰动效应,认为这是学术探索的好机会,只是加强了安保级别。
柳明川叹了口气,回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准备最后核对一遍展品清单。屏幕上,那面“黑金傩面”的高清图片跃入眼帘,那扭曲的纹路在屏幕光下,似乎更加鲜活,仿佛随时会蠕动起来。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点开了内部通讯录,找到了负责“丝路秘宝”展安保工作的外聘顾问——一位名叫蒋百川的男人的电话。这位蒋顾问是馆长通过特殊渠道请来的,据说经验非常丰富,但为人有些沉默寡言,行事风格独特。柳明川和他打过几次交道,感觉对方身上有种……类似于野外生存专家般的锐利和警觉。
也许应该再和他确认一下傩面的安保细节?这个念头冒了出来。柳明川看了看时间,已经快晚上十点了,这个时候打扰似乎不太合适。但他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暗处的毒蛇盯上,冰凉滑腻。
他最终还是拨通了蒋百川的电话。响了几声后,电话被接起,那边传来一个沉稳甚至有些冷硬的声音:“喂。”
“蒋顾问,我是柳明川,美术馆的。”柳明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关于那面‘黑金傩面’的安保,我还有些细节想跟你再确认一下,尤其是夜间巡更和报警系统的联动……”
电话那头的蒋百川沉默了几秒,然后说道:“柳馆长,所有的安保方案都是最高级别。红外、震动、压力传感,三重保险。我亲自检查过。”
“我知道,但是……”柳明川顿了顿,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这种毫无来由的预感,“我总觉得,这面傩面有点……不寻常。我查了些资料,它可能关联一些比较……古老的禁忌。”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蒋百川的声音似乎凝重了一丝:“柳馆长,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收到过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柳明川一愣,仔细回想:“奇怪的事情?好像没有……不寻常的东西……”他忽然想起,“大概半个月前,我收到过一个匿名快递,里面是一本关于西南地区巫傩仪式的手抄本复刻件,没有寄件人信息。我当时以为是哪个同行寄来的参考资料,虽然觉得有点突兀,但也没太在意……这有关系吗?”
蒋百川的声音立刻变得急促起来:“那本手抄本现在在哪里?”
“就在我办公室的书架上……”柳明川转身看向书架,目光扫过,脸色突然变了——那本原本放在显眼位置的手抄本,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会?”柳明川的心猛地一沉。
“柳馆长,”蒋百川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你现在立刻离开办公室,到有监控和人的公共区域去,最好是保安值班室。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柳明川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手抄本的神秘出现和离奇消失,蒋百川异常严肃的态度,还有窗外这浓得化不开的雾……一切都透着诡异。他不敢怠慢,立刻起身,抓起外套和手机,快步走向办公室门口。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
“啪!”
办公室的灯,毫无征兆地熄灭了。不仅仅是他的办公室,透过门上的磨砂玻璃,可以看到外面走廊的灯光也瞬间陷入了黑暗!
停电了?
柳明川的心脏狂跳起来,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想打开手电筒,却发现手机信号格空空如也,连紧急呼叫都无法拨出!一种被彻底孤立的感觉将他包围。
黑暗中,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
然后,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从极远地方传来的嗡鸣声,开始钻进他的耳朵。那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让他感到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是幻觉吗?还是……
他紧紧攥住胸前的嘎乌盒,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镇定了一些。他必须离开这里!他摸索着抓住门把手,用力一拧——门纹丝不动!像是从外面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就在这时,他隐约听到,在那令人不适的嗡鸣声之外,似乎还夹杂着一种非常轻、非常有节奏的……脚步声?正从走廊远处,不紧不慢地,朝着他的办公室方向走来。
嗒……嗒……嗒……
声音在空旷黑暗的走廊里回荡,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柳明川的心尖上。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几乎停滞。黑暗中,他仿佛能感觉到,一个戴着狰狞傩面的身影,正穿透浓雾与黑暗,一步步逼近,如同索命的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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