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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雾隐那句低沉而诡异的话,像一块冰投入死水,在现场几名核心办案人员中激起了无声的寒颤。
“不是……一个人?”刘队重复了一遍,眉头拧成了疙瘩,“老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动物?还是……别的什么?”他无法不往超自然的方向去想,尤其是在陈雾隐露出那种罕见的神情之后。
陈雾隐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缓缓站起身,脱掉了那只沾染了污渍的手套,露出略显苍白的手指。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枚八卦怀表,“啪”地一声打开,似乎想从规律的秒针跳动中寻找一丝安定。
“感觉。”他最终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目光再次扫过那只破碎的茶壶,“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注视感。影像很混乱,尤其是那个黑影,扭曲得不似人形。但那只戴丝质手套的手,很清晰。” 他避开了自己能力的具体细节,这是他与外界心照不宣的界限。
刘队了解陈雾隐的脾气,知道他不想说的,再问也无用。他压下心头的疑虑,转向现实:“丝质手套……这倒是个新线索。如果是真的,说明凶手极其谨慎,且可能带有某种……仪式感或特殊癖好。” 他立刻挥手叫来痕检员,“重点排查现场是否有极细微的丝纤维残留,尤其是窗户、门把手这些地方。”
痕检员面露难色:“刘队,我们已经用了最先进的手段,目前还是一无所获。现场干净得就像被……被风吹过一样。”
“再查!”刘队语气坚决,“哪怕只有一根纤维,也必须给我找出来!”
陈雾隐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江城依旧被浓雾紧锁,高楼大厦如同海市蜃楼般模糊不清。他凝视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以及倒影身后那片死亡区域。那个扭曲黑影的印象挥之不去。是幻觉吗?是能力使用过度伴随的精神干扰?还是……凶手故意制造的障眼法?
“我需要这个小区所有监控,尤其是对面楼栋可能拍到这个窗户的。”陈雾隐开口,“还有,死者秦风的详细资料,他最近接触过什么人,收藏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尤其是……与‘雾’或者诡异传说相关的物件。”
刘队点头:“已经在调取了。不过这家伙背景不简单,社交圈复杂,排查需要时间。”
……
就在刑警队忙于常规排查时,市局另一间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里,一场截然不同的推理正在上演。
林锁心被紧急召来。她没有去案发现场,对她而言,过于具象的感官刺激有时反而会干扰她纯粹的思维构建。她需要的是经过筛选、提炼的信息节点。
此刻,她站在一块巨大的智能白板前,白板上已经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关键词、时间线和关系图。她穿着那身剪裁合体的改良旗袍,身姿挺拔,翡翠算盘挂饰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的手指飞快地在白板上点击、滑动,将一个个信息模块拖拽、重组。
“死者秦风,31岁,知名古董收藏家,社会关系复杂,但无明显仇家。”她语速极快,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旁边负责信息输送的年轻警员同步思路,“财务状态良好,近期无异常大额交易。死亡时间区间,昨晚11点至凌晨1点。现场密室,无暴力闯入,无有效痕迹遗留。”
她停顿了一下,指尖点在“密室”两个字上。
“逻辑起点:密室是如何形成的?三种基本可能。一,凶手从未离开,仍潜伏在室内或大楼某处。”她立刻排除了这种可能,因为现场已被彻底搜查。“二,凶手通过某种精妙机关,在室外完成谋杀。但致命伤是近身锐器刺穿,机关实现难度极高,且需回收凶器,不符合现场环境。”她在“机关”上画了一个问号。
“三,密室是伪造的。凶手在杀人后,利用时间差或心理盲区,制造了密室的假象。”这是最符合逻辑的方向。她的眼神锐利起来。
“关键变量:雾。”她在白板中央大大地写下一个“雾”字,并用圆圈框住。“昨晚十一点后,江城起大雾,能见度急剧下降。监控画面模糊,声音传播受阻。这是凶案发生的背景板,也必然是凶手计划的一部分。”
她的手指在空中虚拟地划动着,仿佛在编织一张无形的网。在她的脑内推演空间中,公寓的3D模型被构建出来,时间轴开始滚动。
“假设凶手是人类,且与死者相识,得以在深夜进入公寓。杀人过程短暂。难点在于离开而不留痕迹,并制造密室。”她闭上眼睛,全力推演。
脑内的虚拟场景中,凶手站在尸体旁,冷静地擦拭掉所有接触痕迹,然后……走向窗户?不,高层,窗外无落脚点。走向大门?如何从外部反锁?电子锁有记录,机械锁需要钥匙……
突然,一个细节闪过她的脑海——刘队传来的补充信息中提到,客厅的中央空调出风口有极其微弱的、非正常的空气流动痕迹,但当时被认为是系统本身的小故障。
“通风系统……”林锁心猛地睁开眼,手指迅速在白板上画出公寓的通风管道示意图,“如果凶手体型瘦小,并且对大楼结构了如指掌,是否可能通过狭窄的通风管道离开?但管道内有积尘,必然会留下痕迹……”
她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痕检报告明确提到通风口内外均无近期攀爬痕迹。
“那么,不是物理上的离开,而是‘视线’上的离开?”她转换思路,“浓雾……监控模糊……凶手是否根本不需要复杂的离开方式?他/她只需要在一个特定的、监控无法清晰捕捉的时间点,大摇大摆地离开即可?所谓的‘密室’,是因为我们错误地判断了死亡时间?”
她立刻将“死亡时间”设为变量,进行二次推演。如果死亡时间早于或晚于法医初步判断的区间,那么密室就不成立。但法医的初步判断是基于尸温和 rigor mortis(尸僵),在恒温空调环境下,误差范围不会太大。
推演陷入了僵局。几种常规的逻辑路径都被堵死。林锁心感到太阳穴微微发胀,这是精力消耗过度的征兆。她习惯性地拿起那个翡翠算盘,指尖快速拨动着冰凉的珠子,清脆的撞击声帮助她集中精神。
“重新审视信息:丝质手套,扭曲黑影,非人感,干净到诡异的现场,古董收藏家……”她将这些关键词重新排列组合,“凶手的目的可能并非简单的仇杀或财杀。现场过于‘表演化’,像是在传达某种信息,或者……进行某种仪式。”
一个更大胆的假设在她脑中成形:“也许,‘密室’和‘无痕迹’本身,就是凶手想要达成的‘作品’的一部分。凶手在炫耀,在挑战。”
她立刻将“挑衅警方”和“仪式感犯罪”作为新的假设分支加入推演模型。这样一来,凶手的画像开始发生变化:可能具有极高的智商,熟悉刑侦手段,有强烈的表现欲,可能对古董、神秘学或某种特定文化有深入研究。
“陈雾隐感知到的‘非人感’,会不会是凶手刻意营造的心理压迫?那个‘扭曲黑影’,是否借助了光线、雾气或者某种视觉欺骗技术?”林锁心的思维飞速运转,“如果是这样,凶手对环境的利用达到了极致。雾,不仅是掩护,更是他舞台的布景。”
她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刘队的号码:“刘队,我是林锁心。我需要三样东西:第一,案发公寓及对面楼体在雾最浓时段(凌晨12点至1点)的所有原始监控数据,即使画面模糊也要;第二,死者秦风最近半年内收购的所有古董的详细清单,尤其是那些来源神秘、有传说背景的物件;第三,请帮我查一下,本市是否有未被侦破的、具有类似‘仪式感’或‘密室’特征的悬案,时间跨度可以放大到十年,甚至二十年。”
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建议让苏谜介入,分析现场录音(如果有的话),或者模拟一下,在那种浓雾天气下,公寓内外可能捕捉到的异常声波。凶手既然精心策划,或许会留下我们‘听不见’的线索。”
挂断电话,林锁心看着白板上更加复杂但也更具指向性的关系图,轻轻呼出一口气。逻辑的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但露出的路径却更加幽深诡谲。凶手像一个高明的棋手,布下了一个看似无解的局。而她,必须找出棋盘之下,那隐藏的规则。
与此同时,陈雾隐正站在秦风的古董收藏室里,目光锁定在一个刚刚被助理想起来、之前忽略了的物品上——一个刚刚送来进行鉴定,尚未登记入库的、来自西南边陲的古老漆盒。盒盖上,雕刻着在浓雾中若隐若现的、扭曲的鬼怪图腾。
他的左手指尖,再次传来了那熟悉的、令人不安的刺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