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钟摆下的低语
秋雨初歇,雾气像一层湿冷的灰纱,笼罩着江城。已是深夜,位于老城区的“雾隐钟表店”却仍透出一抹昏黄的光。
店内,陈雾隐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立领中式外套,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他左手戴着那只从不离身的黑色薄手套,右手正用一把精致的螺丝刀,小心翼翼地调试着一座老式西洋座钟的钟摆。齿轮啮合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时间的脉搏。
他的动作精准而专注,似乎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有柜台一角那枚打开的八卦怀表,表盘上跳动的秒针,证明着时间并未在此停滞。
忽然,一阵急促又带着特有节奏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宁静。敲门声很用力,显示出来人的急躁,但又奇异地控制在不会惊扰邻里的程度。
陈雾隐的动作顿了一瞬。他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道:“门没锁。”
店门被推开,冷风和更浓郁的雾气趁机钻了进来。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笔挺警服,肩头已被雾气打湿的中年男人——市刑警队的副队长,刘建军。他是陈雾隐过去在警队的少数几位还有联系的旧友之一。
“老陈,”刘队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不易察觉的焦虑,“得麻烦你出趟门了。”
陈雾隐终于放下手中的工具,抬起头。他的眼神平静,像深潭的水,看不出情绪。“刘队,我已经不是刑警队的人了。修表可以,别的,恐怕爱莫能助。”
“知道你不愿意再碰那些事。”刘队走到柜台前,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玻璃台面,“但这个案子…很邪门。现场干净得可怕,但感觉…非常不对。老局长亲自点名,说可能需要你的‘专业’意见。”他刻意加重了“专业”两个字。
陈雾隐的视线落在刘队的手指上,那轻微的颤抖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他沉默地拿起那枚八卦怀表,合上,发出清脆的“咔”一声。
“在哪里?”
……
案发现场是位于新老城区交界处的一栋高档公寓。楼下已拉起了警戒线,警灯无声闪烁,撕裂浓雾,映得每个人脸上都光影斑驳。
刘队领着戴好手套的陈雾隐穿过警戒线。几名老警员看到陈雾隐,露出惊讶又了然的神情,低声打招呼:“陈老师。”
陈雾隐微微颔首,没有寒暄。
电梯直达顶层复式公寓。门一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某种昂贵的、但此刻显得格外诡异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
现场的确如刘队所说,异常“干净”。没有打斗痕迹,没有闯入迹象。一切都摆放得井井有条,甚至堪称优雅。除了客厅中央,巨大的落地窗前,那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色地毯,以及地毯上用白色粉笔勾勒出的人形。
死者是本市著名的青年古董收藏家,秦风。
“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11点到凌晨1点之间。致命伤是心脏位置的锐器刺穿,一击毙命。凶器没找到。”刘队快速介绍着,“奇怪的是,除了死者自己的脚印,没发现任何其他人的痕迹。窗户都是从内部反锁的,密室。”
陈雾隐的目光缓缓扫过整个空间。昂贵的红木博古架,上面摆放着各类瓷器玉器,墙上挂着古画。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片血泊边缘——一只被打翻的紫砂茶壶,茶叶和凝固的血块混合在一起。
“那个茶壶,”陈雾隐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有什么特别?”
“初步检查没什么特别,就是死者常用的物件。摔碎在血里了。”
陈雾隐没再说话。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适应这里令人作呕的空气,然后缓缓走向那只破碎的茶壶。越靠近,他的眉头蹙得越紧。一种熟悉的、令人厌恶的嗡鸣感开始在他脑海深处震颤,伴随着隐隐的钝痛。
他蹲下身,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手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伸出,指尖轻轻触碰那冰冷、沾着暗红污渍的紫砂碎片。
刹那间——
冰冷的触感! 并非陶瓷的冰冷,而是某种更锐利、更阴寒的东西! 视野被浓稠的血红色淹没! 碎片化的影像爆炸式地涌入脑海: ——一只苍白修长、戴着丝质手套的手,优雅地举起茶壶… ——猛地砸落!碎片飞溅! ——模糊的视野剧烈晃动,伴随着剧烈的心跳和窒息感! ——窗外,雾气弥漫的夜空中,一个扭曲的、如同鬼魅般的巨大黑影一闪而过! ——低语!无数混乱、尖锐、充满恶意的低语声,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在耳边嘶吼!听不清内容,只感受到无尽的怨恨和嘲弄! ——最后,是一切归于死寂的黑暗,以及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注视感…
“呃!”陈雾猛地把手缩回,身体晃了一下,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左手手套的指尖部位,已然沾上了那抹暗红。
“老陈?!”刘队赶紧扶住他,“怎么样?”
陈雾隐闭着眼,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强压下翻涌的恶心感和颅内的刺痛。那些影像如同噩梦的残片,混乱不堪,充满了令人不安的非人感。
他睁开眼,眼神里残留着一丝惊悸,但很快被锐利所取代。
“手套…”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凶手可能戴着手套。丝质的。”
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穿透公寓的落地窗,望向窗外那片无边无际、仿佛吞噬一切的浓雾。
“还有…它好像…不是一个人。”
窗外,雾更浓了,仿佛有无数谜语在其中无声涌动,锁住了真相,也锁住了这座城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