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之事,往往充满了令人啼笑皆非的巧合。
就在赵弘、赵瑜撞倒林栋、导致花瓶碎裂的那一刻,静宁宫那扇虚掩的窗外,恰好经过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皇帝赵傅。
赵傅为何会出现在静宁宫附近?原因无他,纯粹是心里发虚。
自从得知妹妹拥有了“打神鞭”这等大杀器,又接收了太后塞来的、一看就很耐打的娘家侄子林栋后,赵傅就对静宁宫产生了一种强烈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他既怕妹妹手痒拿他试鞭,又忍不住好奇想窥探一下那边的“教学盛况”,看看那个新来的倒霉蛋是怎么被妹妹“锤炼”的。
于是,他时常会借着“散步”、“路过”的名义,在静宁宫外围进行一些危险的窥探活动。今日,他刚好溜达到赵明所居偏殿的后窗附近,就听到了里面传来孩童的惊呼和东西碎裂的脆响。
出于某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以及一丝微弱的父爱,担心自己儿子闯祸),赵傅悄咪咪地扒在窗缝边,正好将事发全过程尽收眼底——
他看见自己儿子赵弘和小侄子赵瑜像两个没头苍蝇似的乱窜;
看见林栋那傻大个站在多宝阁前指手画脚;
看见赵瑜绊倒,拽倒赵弘,赵弘又撞上林栋;
看见林栋惊慌失措地挥手,不小心将那个眼熟的天青花瓶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最后,他看见了自家儿子和侄子在短暂的惊慌后,是如何迅速达成共识,如何“情真意切”、异口同声地将黑锅精准扣到懵逼的林栋头上!
那一瞬间,赵傅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好家伙!
这两个小兔崽子!
这栽赃陷害、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娴熟操作!这临危不乱、倒打一耙的心理素质!
简直……简直深得他赵傅的真传啊!(虽然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这么缺德)
然后,他就看到了妹妹赵明登场,看到了她因心爱之物被毁而瞬间冰冷的脸色,听到了那令人窒息的质问。
赵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说?还是不说?
这是一个问题。
说出真相,意味着要当场揭穿自己儿子和侄子的谎言。这两个小崽子肯定逃不掉一顿狠抽,打神鞭十倍痛感……赵傅光是想想自己儿子细皮嫩肉要挨那玩意儿,就觉得心肝脾肺肾都疼。
更重要的是,揭穿谎言,就等于打了妹妹的脸!证明她刚才的判断是完全错误的!以妹妹那好强又记仇的性子,在盛怒之下被当众打脸,那后果……
赵傅仿佛已经看到妹妹那冰冷的目光从两个小崽子身上,缓缓移到自己这个“多管闲事”的哥哥身上。然后,她可能会微微一笑,说:“皇兄真是明察秋毫。既然如此,这两个撒谎成性、陷害同窗的小孽障,就交由皇兄亲自管教吧?就用这根鞭子,如何?”
又或者,更可怕的是,妹妹恼羞成怒,觉得是他这个哥哥故意看笑话,连他一起收拾了!打神鞭抽在身上……赵傅猛地打了个冷颤,后背瞬间冒出一层白毛汗。
不说?
不说的话,冤大头就是林栋那小子了。反正那小子皮糙肉厚,看起来也挺欠揍的,替他儿子和侄子挨几鞭子,好像……也不是不行?
就在赵傅内心激烈天人交战之际,殿内已经传来了打神鞭破空的尖锐声响,以及林栋那杀猪般凄厉的惨嚎!
“啪!啪!啪!”
每一声鞭响,都像抽在赵傅的心尖上,让他眼皮狂跳。透过窗缝,他看到林栋被打得满地打滚,惨叫连连,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赵傅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屁股,感觉那里也在隐隐作痛。
三鞭过后,林栋像条死狗一样被拖走。殿内只剩下两个“惊魂未定”的小戏精,和浑身散发着冰冷寒气的妹妹。
赵傅彻底怂了。
现在出去说?晚了!
人已经打完了!打都打了!难道要告诉妹妹:“哎呀你打错人了,其实是你最亲爱的俩个侄子干的,你要不要再把他们打一顿?”
那不是找死吗?!
林栋的委屈已经既成事实,这顿鞭子他已经结结实实吃下去了。自己一个没挨鞭子的,难道要为了一个已经吃过鞭子的家伙翻案,然后把自己和儿子也搭进去,再换一顿鞭子?
这赔本买卖不能干啊!
死道友不死贫道,冤死林栋,幸福大家!
对不起了,表弟!不是皇兄不帮你,实在是敌人(我妹妹)太强大!你的牺牲,皇兄会记在心里的!以后……以后尽量少让你挨揍(如果可能的话)……
赵傅在心里默默地为林栋点了三根蜡,然后做出了一个非常从心(窝囊)的决定:溜!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他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远离了静宁宫偏殿,一路小跑回自己的地盘,心跳得跟打鼓一样。
回到御书房,赵傅灌了好几杯凉茶才压住惊。但良心的谴责(虽然不多)和对妹妹威严的恐惧,还是让他坐立难安。
最后,他只能努力进行自我安慰:
“没事的没事的,林栋那小子壮实,扛得住!”
“明明下手有分寸,打不死人的,躺三天就好了。”
“弘儿和瑜儿也是情急之下自保,小孩子嘛,可以理解……以后朕好好教导他们就是了(虽然他自己都不信)。”
“反正……反正花瓶已经碎了,谁打碎的其实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明明消气就好……”
“对,就是这样!朕这是为了大局着想!是为了维护静宁宫的教学秩序和明明的权威!”
经过一番成功的自我催眠,皇帝陛下终于成功地将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负罪感抛到了脑后,并且坚决地把“我路过静宁宫并且目睹了全过程”这个秘密,烂在了肚子里。
至于那个在禁闭室里疼得死去活来、冤屈得恨不得以头抢地的林栋?
唉,自求多福吧。
谁让你倒霉,撞上了呢?
这皇宫里,冤案还少吗?不差你这一桩。
皇帝陛下选择当一次彻头彻尾的窝囊废,并且毫无心理负担。
毕竟,与打神鞭的亲密接触相比,窝囊一点,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