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声和尚未平复的心跳，证明着刚才与危险擦肩而过的惊悚。

洛率先动了。他没有立刻出去，而是极其谨慎地再次侧耳倾听良久，确认那令人不安的嗡鸣声确实已经远去，而非陷阱。

“走。”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这里不能久留。”

他率先挤出岩缝，锐利的目光快速扫视四周，如同最警觉的猎豹。随后，他才回身将阿云拉出来。

夕阳已经开始西沉，林间的光线变得愈发昏暗，温度也明显降了下来。阿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仅是身体上的冷，更是心理上的。

洛从行囊里拿出一件他的深色外衣，递给她。衣服对她来说过于宽大，几乎能当裙子穿，但布料厚实，带着一种风尘仆仆的尘土和汗水混合的气息，却意外地带来了一丝暖意。

“穿上。夜晚山林里会很冷。”他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动作却透着一种务实的照顾。

阿云默默接过，裹紧了衣服。宽大的袖口遮住了她的手掌，下摆几乎盖到膝盖。

洛辨认了一下方向，再次上路。但这一次，他的速度放缓了许多，更加注重隐匿行迹，不再留下任何明显的痕迹。他选择的路也更加难走，有时甚至需要攀爬陡峭的岩石，或是涉过冰冷刺骨的溪流。

饥饿、疲惫、寒冷，以及巨大的精神压力，不断消耗着阿云的体力。她的脚步越来越慢，眼皮也越来越沉。有好几次，她几乎要站着睡着，全靠意志力强撑着才没有倒下。

走在前面的洛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状态。他再次停下，在一处相对干燥的、被几块大石环绕的背风处。

“今晚在这里休息。”他宣布，语气不容置疑，“你需要恢复体力。”

他让阿云坐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自己则快速收集了一些干燥的苔藓和枯枝，用一种阿云从未见过的、极其高效的方式，在一个石窝里生起了一小堆几乎看不到明火的篝火，只散发出微弱的热量，最大限度地避免了被发现的可能。

他又拿出水囊和那一块硬邦邦的干粮，递给阿云。

“吃吧。”语气虽生硬，但他已经尽量态度柔和。自己则只喝了几口水，然后便走到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上坐下，背对着她和篝火，警惕地注视着周围黑暗的丛林，担任起守夜的职责。

阿云小口地吃着干粮，就着冷水艰难地咽下去。微弱的火光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映照着她苍白而疲惫的小脸，也映照出洛如同岩石般沉默而坚定的背影。

温暖和食物让她僵硬的身体稍微放松下来，极度的疲惫终于战胜了一切。她蜷缩在石头边，裹紧那件宽大的外衣，听着火堆细微的噼啪声和远处不知名野兽的遥远嚎叫，意识渐渐模糊。

就在她即将沉入睡眠的边缘，一个压抑的、极其轻微的闷哼声让她惊醒了一瞬。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洛的背影似乎不易察觉地晃动了一下，他抬起手，快速按住了自己左侧的肩胛骨下方，那个动作带着一丝隐忍的痛苦。

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阿云似乎看到他深色的衣料在那个位置，颜色比周围更深了一小块。

他受伤了？

是在学院救她的时候？还是在刚才躲避“猎犬”的逃亡中？

这个念头让她心里一紧，残留的睡意瞬间跑了一半。但他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磐石般的姿态，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她的错觉。

阿云张了张嘴，想问点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她只是默默地，更紧地裹住了那件带着他气息和体温的外衣，重新闭上了眼睛。

在这个危机四伏、前途未卜的森林之夜，这一点点无声的守护和那隐约的伤痛，构成了一种复杂而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她知道，至少今夜，她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