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在天空的衬托下,就像一块被压皱的铅灰色的钢板
两栖舰的引擎发出哮喘病人般的嘶吼,螺旋桨的转动让这艘老迈的舰体不断的颤抖
路马站在舰桥上,爪子紧扣着锈蚀的扶手,透过布满盐渍的舷窗,他已经能用肉眼看见那些轮廓
——那些在海平线上缓慢起伏的、如同神话中巨兽脊背的阴影
通讯器里传来瞭望塔的声音,是珠珠,她的声音像绷紧的钢丝:
珠珠路马,对方阵列最前方两艘驱逐舰正在调整航向。角度……3-7-1。航速不变。他们注意到你们了
路马收到
他顿了顿,抓起内部通讯器,声音在全舰各舱室嘶哑地回荡:
路马全舰注意,咱们进人家客厅了。都给我把眼睛瞪大!损管组全体就位!
路马轮机舱,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给我稳住这老伙计的心脏!不许让它停下来!
舰体深处传来闷响和含糊的回应。这艘船太老了,老到每一颗螺丝都在低吟。路马甚至捂着鼻子都能闻到那种混合着铁锈、机油和陈年海盐的气味
这是死亡的气味吗?
不,死亡应该是更干净利落的东西。这气味,更像一个时代的遗体正在缓慢腐败
他看向侧后方。那艘阿利伯克级驱逐舰,正努力保持着队形,烟囱喷出的黑烟在海风中拉出一道歪斜的轨迹
它的舰桥上,临时舰长应该也正看着前方。路马想起那位船长,一个在和平时代跑了三十年货轮的老家伙
昨天,他自愿登上了这艘船,他说:
“我孙子喜欢汪汪队。他说你们救过他的猫。”
猫?
路马咧了咧嘴,一个不像笑的表情
这是,船内某个通讯频道接入路马这里
“舰长,我是雷达部的指挥,我现在正在舰尾的应急通讯站。有个急事,关于能量读数的……
“前方舰队有七处聚变反应堆正在提升输出功率。幅度很小,但观测结果,是他们在预热。”
路马预热什么?泡茶吗?
“是莱顿的近防系统的定向能阵列,还有……质量投射器的次级电容器。他们好像在给'手术刀'消毒。”
路马没回答。他看向雷达屏幕——那上面的图像简陋得可笑,几个模糊的光点代表着前方那片钢铁山脉。真正的数据来自瞭望塔通过南天门卫星中继传来的共享画面
但经过这么多层传输后,画面足足有二十秒的延迟
二十秒。在现在的战争中,二十秒足够一个文明毁灭三次
他突然想起莱德最后的命令:“存在性展示”
路马真是个好词。意思就是去送死,但要死得显眼点
他低声嘟囔,爪子无意识地摩擦着潜水头盔上斑驳的漆面
——
【同一时间,冒险湾南区,第三学校地下掩体】
阿奇把耳朵贴在下水道检修井的铸铁盖板上
地面传来震动。不是爆炸,是某种更沉重、更有规律的东西——重型装备履带碾过沥青路面发出的、闷雷般的碾压声
声音还很远,隔着至少三个街区,但每一声都像踩在他的胸腔上
——这是第一集团军的重型战车,正在向内陆撤离分散
他的小组一共六个人,此刻都挤在昏暗、散发着霉味的检修通道里。装备简陋得可怜:四把突击步枪(子弹人均不到两个弹匣),两把泵动式霰弹枪,几枚烟雾弹和震爆弹
但幸好,还有一堆用灰灰回收厂零件组装的、可靠性存疑的简易爆炸装置
一个年轻士兵——手臂淤青那个——正在颤抖
不是害怕,是肾上腺素过量分泌导致的生理性战栗。阿奇见过很多次
阿奇呼吸。深一点,深呼吸
他压低声音说,没有看那个士兵
“长官……我们真的能拖住他们吗?”
阿奇沉默了。他想起莱德的话:“用每一颗子弹,每一个陷阱,甚至每一块砸下去的砖头,去换时间”
阿奇不能
他诚实地说
阿奇但我们能让他们记住,每一步都踩着东西
他掀开盖板一条缝隙。午后的光线惨白地刺入,照亮他黑褐色眼睛里冰冷的倒影
街道空无一人,远处能看到小砾堆砌的那个丑陋的水泥路障,像城市皮肤上一个溃烂的疮
然后他看见了——莱顿的一架无人机
它不是军事型号,至少看起来不是。银灰色的流线型机身,大小像一只海鸥,悄无声息地从街区上空掠过,机腹下的传感器阵列闪烁着幽蓝的光
它在那个水泥路障上空悬停了五秒,进行多角度扫描,然后轻盈地转向,消失在楼宇之间
没有攻击。只是观察
但阿奇感到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种从容不迫的、如同外科医生术前检查般的冷静,比狂暴的火力展示更可怕
耳麦里传来毛毛压低的、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
毛毛阿奇,有情况,我这边看到了,莱顿的无人机群正在建立全街区三维模型
毛毛他们在标记每一扇窗户,每一个屋顶出口
阿奇按计划行动吗?
毛毛莱德的命令是“禁止首先开火”
阿奇我没问命令。我问的是,按计划吗?
通讯那头沉默了两秒
毛毛……按计划。但等我的信号。我们要让他们先动第一下
阿奇轻轻合上盖板。黑暗重新降临
阿奇准备
阿奇都记住,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目标是他们的传感器和履带。别瞄人,瞄装备
阿奇对面一旦上来,就照我说的做
“如果他们没有人,只有机器呢?”
另一个士兵问
阿奇戴上夜视仪,绿色的光幕里,手下们年轻的脸显得苍白而不真实
阿奇那就让那些机器记住,这里曾经有人反抗过
——
【瞭望塔,地下指挥中心】
主屏幕上,代表两栖舰和阿利伯克的绿色光点,正以令人心碎的速度,缓慢靠近那片静止的深红区域
比例尺已经放大到1:5海里。两个绿点像两颗尘埃,飘向燃烧的熔炉
乐乐莱顿舰队电子压制强度提升至第二阶段。我们的无人机数据链开始出现丢包……民用广播信号完全中断。他们在清场
小克国际通讯社的卫星信号还在。但莱顿外交部刚刚发布了新的声明……称我们的两艘舰船“正在进行危险的非理智挑衅”,警告可能采取“必要措施”
贝贝把那份声明的全文投射到副屏上。措辞冰冷而精准,将“自卫”的权利牢牢握在手中
贝贝全球舆论开始出现分化。部分中立媒体在质疑我们行动的合理性……认为这是在“用士兵的生命进行政治表演”。
洛希表演?他们管这叫表演?!
洛希的爪子砸在控制台上,发出一声闷响
莱德没有回头。他站在战术地图前,背对着所有人,肩膀的线条僵硬得像岩石。他已经这样站了十七分钟
珠珠莱德,路马他们进入12海里范围了。莱顿舰队最前方的两艘“刀锋”级驱逐舰,开始以最小航速前出……像是在建立隔离带
莱德告诉他们了吗?
珠珠告诉了。路马他说……“看见了,俩门神嘛。”
莱德的喉结动了动。某种类似笑意的抽搐掠过他的嘴角,但转瞬即逝,沉入更深的疲惫
他眼前闪过很多画面:
第一次给路马颁发潜水徽章时,他兴奋得在沙滩打滚;有一回刮台风,路马开着气垫船,在风眼里救出被困的阿宝船长;好像有一次,路马一边抱怨海鲜披萨难吃,一边吃的狼吞虎咽……
莱德天天,我们那些藏在树林里的飞机……
天天全部就位。但莱德,你真的要……
莱德不是现在。等
天天等什么?
莱德终于转过身。他的眼睛在昏暗的指挥中心里,像两口干涸的井
莱德等他们先开火。等全世界都看清楚,是谁在“危险挑衅”,又是谁在“采取必要措施”
莱德我们要把那个瞬间,钉在历史的记录里。哪怕只有一秒
指挥中心陷入沉默。只有设备运行的嗡鸣,和屏幕上海图里,那两个绿色光点义无反顾的前行
10海里
——
【25号两栖舰,舰桥】
距离近到已经不需要雷达了
路马能清楚地看见那两艘前出的驱逐舰的细节:
修长锐利的舰体线条,看不见炮塔的干净甲板,因为人家武器系统全部内置
舰桥上那些棱角分明的传感器阵列,在阴郁的天光下泛着哑光的深灰色。它们一左一右,像葬礼上沉默的侍者,等待着棺椁的到来
没有任何通讯呼叫,没有灯光信号,什么都没有
这种寂静比炮火更压人
珊瑚通讯接入
珊瑚能量读数又再次爬升了……左舷那艘,它的舯部,有一个能量聚焦点。频率分析……是中等功率粒子束武器
路马他们瞄准我们了?
珊瑚不确定。但它的指向性天线阵列已经完成同步……理论射程内
路马抓过望远镜。透过镜头,他甚至能看到那艘驱逐舰舰体侧舷
一块装甲板微微滑开,露出下方深邃的、泛着冷却蓝光的发射口!
像一只眼睛睁开了
路马全舰注意!防冲击准备!
他吼道
珊瑚不是粒子束!是实体弹!高速动能弹!
路马甚至没看见弹道。只在望远镜的视野边缘,捕捉到一缕极淡的、扭曲空气的波纹
然后,两栖舰的舰艏,炸开了
不,不是爆炸。是一种更干净、更暴力的分解
距离舰艏三十米的海面,突然凹陷下去一个直径十米的碗状空腔,海水被无法想象的力量排开,形成一圈瞬间抬升的白色水墙
而处于那个“碗”边缘的舰艏部位——那门被路马寄予最后希望的、修复的主炮塔——连同下方十五米长的甲板结构,像被无形巨锤砸中的饼干,毫无滞涩地粉碎、撕裂、然后被掀起
金属断裂的尖啸压过了一切声音。整艘舰猛地向后坐去,就像一匹被勒住咽喉狂奔的马
路马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抛了起来,重重撞在控制台上,肋骨传来清晰的裂响。
没有火光。只有漫天抛洒的、银灰色的金属碎片,像一场沉默的雪,纷纷扬扬落向海面
那门主炮的炮管,扭曲成怪诞的角度,翻滚着坠入海中,溅起微不足道的水花
攻击来自上方。轨道打击?还是某种远程质量投射器?路马不知道。他咳着血沫爬起来,舰桥里充满了呛人的灰尘和电线短路的焦糊味
警报凄厉地嘶鸣,但大部分屏幕已经黑了。
路马报告损伤!
他冲着通讯器吼,但耳机里只有滋滋的电流声。他扯下耳机,踉跄着扑向舰桥侧门,拉开——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呼吸停滞
舰艏消失了。不是被炸飞,是被“抹除”了
断裂处呈现出熔融后又急速冷却的、玻璃化的狰狞截面,残余的金属边缘赤红,冒着青烟
海水正疯狂地涌入那个巨大的伤口,舰体已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前倾
而这一切,寂静得可怕。没有爆炸的轰鸣残留耳中,只有海风的呜咽,和舰体结构在自身重量下继续撕裂的、令人牙酸的呻吟
珊瑚洞两四呼叫洞洞拐!洞两四呼叫洞洞拐!路马,你们你还好吗?
这频段里,珊瑚的声音似乎在颤抖
路马撑着门框,血从额角流下来,滴在甲板上。他看着那片废墟般的舰艏,看着远处那两艘依旧沉默的驱逐舰
路马对面第一击……就打掉了我们的牙……
他喃喃道,然后猛地抬头,冲着轮机舱的方向嘶吼:
路马动力!!!还剩多少?!
短暂的沉寂后,一个带着哭腔的嘶吼声传回:
“左舷推进器全毁!右舷还能转!但进水量太大了,我们正在失去浮力!”
路马那就用右舷!给我转!把侧舷对准他们!把还能用的炮塔转过去!
路马我们还没死透!
舰体剧烈地震动着,发出垂死的咆哮
右舷唯一的推进器疯狂空转,搅起浑浊的浪花,拖着这艘半残的巨舰,开始笨拙地、缓慢地向右转向
侧舷那些小型副炮的炮塔,在液压系统濒临失效的嘎吱声中,艰难地转动,试图瞄准
但这动作,在“刀锋”级驱逐舰的传感器里,大概就像一只被砍掉前半身的虫子,最后的抽搐吧
左舷那艘驱逐舰,舰体侧舷的那只“眼睛”——粒子束发射口——再次亮起了蓄能的幽蓝光芒
这一次,它对准的是舰桥
——
【瞭望塔】
主屏幕上,代表25号舰的绿色光点剧烈闪烁。状态栏里跳出鲜红的文字:“舰艏结构性损毁”、“动力下降60%”、“大规模进水”
刚才攻击的瞬间,高空无人机传回了画面:海面诡异的凹陷,舰艏的无声碎裂
没有火光,没有浓烟,只有一种纯粹到令人心底发寒的、物理学层面的暴力
指挥中心里死寂
珊瑚他们……他们甚至没用主武器。这就像……就像用手术激光切掉了一个疖子
一旁的洛希在呕吐。她冲到一个角落,对着垃圾桶干呕,但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
莱德一动不动。他盯着屏幕上那个依旧在顽强移动、试图转向的绿色光点,盯着它后面那个代表着“冒险湾守护者”号的、更小的光点
——那艘驱逐舰在两栖舰遇袭后,不但没有后退,反而开始加速前冲。
他抓起通讯器,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
莱德路马!路马!听到回答!
只有杂音。
莱德珊瑚!调取无人机画面,报告情况!
珊瑚正在分析画面。舰桥……舰桥还活着!路马受伤了!他们在转向……他想用侧舷火炮反击!
莱德让他停下!这是命令!立刻停船!发信号表示失去战斗力
珊瑚他们已经失去通讯能力,无法呼唤
屏幕上的绿色光点,完成了那悲壮而愚蠢的转向,将残存的侧舷,对准了远方的钢铁山脉
两栖舰的副炮炮口迸发出耀眼的光芒,但也仅仅是一瞬的
路马开启指挥两栖舰反击了,他们向着最左侧的驱逐舰发射了两枚炮弹。但是被近防激光提前引爆在空中了
然后,对两栖舰的第二次攻击来了
这一次,所有人都看见了
一道纤细的、笔直的亮蓝色光束,从左舷那艘驱逐舰的发射口射出。它太快了,快到像一束光——不,比光还快——它准确地命中了两栖舰舰桥的基座部位
没有穿透,没有爆炸
被击中的区域,大约一个篮球场大小的舰体结构,包括舰桥下半部分、部分烟囱基座和通讯桅杆,在万分之一秒内被加热到数万摄氏度
钢铁、玻璃、复合材料、人体、狗狗……一切物质瞬间等离子化,变成一团膨胀的、白炽的电浆团,然后猛烈炸开
这一次,有声音了
不是爆炸声,而是更尖锐的、仿佛天空被撕裂的尖啸,混合着金属蒸汽急速膨胀的闷雷
瞭望塔里,所有屏幕瞬间被刺眼的白光淹没。等到白光散去,无人机镜头重新聚焦时,25号舰的舰桥所在的上层建筑,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边缘流淌着赤红熔融物、深可见舰体内部舱室的巨大空洞。浓密的黑烟和蒸汽从破口冲天而起,在海风中拉出一道倾斜的、丑陋的烟柱
代表25号舰的绿色光点,熄灭了。它不再移动,只是随着海流缓缓打转,舰体倾斜角度急剧增加,前半部分已经没入水中
而那艘阿利伯克,已经冲到了两栖舰舰残骸前方不足一海里处。它老旧的舰炮正在转动,试图瞄准;导弹发射井内为数不多的导弹也一发一发的飞向莱顿帝国的驱逐舰
——在技术代差上,这是一个荒谬又可笑的举动
莱顿舰队右舷那艘沉默的驱逐舰,舰艏微微上扬。一个蜂窝状的发射盖打开
数十枚长度不足一米、没有尾焰的小型导弹无声射出,不到一分钟,便将阿利伯克的导弹拦截殆尽
随后,莱顿的驱逐舰又发射了三枚更大的导弹
它们在空中划出三条优雅的弧线,避开了阿利伯克用机枪机炮组成的防空火力,然后——这三枚导弹几乎同时命中
一枚击穿舰桥
一枚钻入轮机舱
一枚在吃水线以下炸开
古老的阿利伯克级驱逐舰,像是被抽掉了脊椎,舰体猛地一顿,然后从内部迸发出沉闷的爆炸
火焰从各个破口喷涌而出,迅速吞噬了上层建筑。它开始缓缓下沉,速度比两栖舰更快,姿态更加绝望
整个过程,从两栖舰转向到阿利伯克的沉没,用时两分十七秒
瞭望塔里,只有屏幕雪花般的噪音,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莱德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握着通讯器的手。设备掉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指挥中心里每一张苍白的脸
——珠珠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流;乐乐盯着黑掉的副屏,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敲击键盘,仿佛能敲出什么奇迹
小克抱着头,蜷缩在座位上;而贝贝看着全球舆论监测屏,那上面,关于“莱顿帝国自卫反击”的新闻正在疯狂刷屏……
珊瑚似乎对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莱德都看到了?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莱德这就是石头砸坦克
他走向控制台,按下一个很少使用的红色按钮。那是连接全城所有尚能工作的广播系统的总闸
他凑近麦克风,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崩溃的少年,也不是冷静的指挥官
他是某种更古老、更原始的东西——在末日来临前,发出最后声音的喉舌
莱德冒险湾的市民们。我是莱德
他的声音,通过残存的线路,回荡在死寂的城市上空,回荡在躲藏在家中的每一个人的耳边
莱德我们的舰队,已经沉没了。他们战斗到了最后一刻。现在,轮到我们了
他停顿了一下,望向窗外。远方的海面上,浓烟滚滚上升,与铅灰色的云层融为一体
莱德记住你们听到的声音。记住你们看到的火焰。然后,活下去
莱德无论如何,活下去
他关闭了广播
转身,看向他的队员们。他的狗狗们
莱德珠珠,乐乐,小克,贝贝……还有,其他在场的所有人
莱德准备启动最终协议
珠珠莱德,那意味着……
莱德意味着我们放弃指挥节点。意味着瞭望塔不再安全。意味着你们必须立刻离开,前往预设的分散避难位置
莱德意味着,从现在开始,没有中央指挥了。只有各自为战,战斗到最后一刻
他走到武器柜前,打开,取出一把老式的突击步枪——那是他很多年前训练时用的。他检查枪械,动作熟练而机械
莱德这是最后的命令:分散,存活,抵抗。让这座城市的每一块砖,都记住今天
他没有说再见
只是提起枪,走向紧急逃生通道的入口。在门口,他停了一下,没有回头
莱德很荣幸,能和你们一起
然后,他拉开门,消失在了黑暗的通道里
指挥中心里,剩余的队员们彼此对视
几秒钟后,珠珠第一个站起来,开始销毁数据核心。乐乐拔掉加密通讯模块,用力砸碎。小克将最后一份城市布防图塞进防火袋,点燃
贝贝看着屏幕上,那两艘正在沉没的舰船的最后信号,看着远处海面上,莱顿帝国的舰队开始放出更多登陆艇,像一片黑色的潮水,涌向海岸
她轻声说,不知在对谁说话:
贝贝石头砸向坦克……
她关闭了主屏幕
黑暗降临
——
25号两栖舰的残骸正在加速下沉。海水已经淹没了那个巨大的舰桥破口,正贪婪地涌入内部舱室
在彻底沉没前的最后一分钟,舰体深处,应急电源尚未完全失效的某个角落,一段自动循环的求救信号,还在以最古老的摩尔斯电码频率,微弱地向外发送。
“•••---•••”
“•••---•••”……
SOS的求救信号,一遍,又一遍
直到海水灌满所有空间,电流彻底消失
信号终止
大海吞没了它。只留下一片油污、碎片和逐渐平息的漩涡
钢铁般的山脉,依旧沉默
而更远的海岸线上,第一波的运输直升机与众多登陆艇,已经碾上了冒险湾的沙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