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牒发布后第19小时，拂晓前]
莱德的命令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连锁的、沉默的爆炸
整个冒险湾，在一种诡异的秩序中苏醒，或者说是——武装起来等死
——
冒险湾东区，旧港码头
小砾和他的工程队，正将最后一袋水泥倾倒在通往主港区的三岔路口
这不是墙，而是一个丑陋的、由水泥块、报废汽车、生锈集装箱和从全市工地搜刮来的钢钎组成的瘤
它堵塞了三分之二的路面，留下扭曲的、仅容单人通过的缝隙
小砾47号障碍点完成
他对着耳麦汇报，爪子上沾满了灰色的泥浆
旁边，几辆由灰灰改装过的、焊接着粗糙钢板的沙土卡车，如同沉睡的钢铁巨兽，趴在关键节点的阴影里
它们的任务不是在公路上奔驰，而是在最后时刻被点燃，变成燃烧的路障。
小砾我们到底在防什么？
他看着眼前这堆丑陋的造物，陷入了思考
小砾防坦克？这玩意儿连重卡车都挡不住多久
小砾我再想想，莱德这么做一定有他的意思
小砾没有抬头，用爪子抚平一处水泥的棱角，仿佛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小砾似乎想通了什么，愣了一会。自言自语到
小砾既然这样，我就让他们每一步，都得踩在钉子上
远处海平面，天色依旧漆黑。但一种比黑夜更沉重的东西，正从那里缓缓迫近
——
冒险湾南区，灰灰的维修站
这里并没有灯火通明，不像是末日前的狂热作坊。不过，电焊的弧光，与尖利刺耳的金属切割声构成了一幅美妙的、肉眼可见的旋律
十几辆型号各异、大多濒临报废的卡车和工程车辆被粗暴地改造
灰灰钢板！这边再焊一层！不要考虑平衡，考虑的是怎么让它在被打烂前多挡几发聚能炮！
灰灰碳纤维层？这一些先放在那！我亲自弄！
灰灰穿梭在车辆之间，指挥若定。他的“移动大疙瘩”计划正在以惊人的效率实现——如果“实现”指的是让这些车辆看起来更笨重、更怪异
这里有一辆老式邮车被焊上了层层叠叠的旧路牌和铁皮，远看像只金属刺猬
它的油箱被扩大，里面装满了由回收油脂和易燃物混合的“燃料”。灰灰过去拍了拍邮车
灰灰兄弟，最后跑一趟吧，给对面送个大快递
他走到工作台前，上面摊着一张潦草的城市地图，标记着几十个预设的阻击点和障碍点
他的任务不是胜利，是制造尽可能多的、需要敌人停下来处理的“麻烦”
灰灰耳麦里传来了贝贝冷静的声音：
贝贝各部注意，市政厅传来消息，三家国际通讯社回复了，同意以“中立人道观察”名义，接入我们的城市监控网络和部分无人机画面。信号加密协议已同步
贝贝灰灰，把你们的神作给他们看一看吧
灰灰贝贝，那些画面……不会好看的
贝贝莱德队长说，要的就是“不好看”。真实的，丑陋的。真诚永远都是必杀技，不是吗？
——
冒险湾西区，市政厅地下应急中心
这里的气氛与外面的忙碌截然不同，是一种冰冷的、充斥着电子设备低鸣的寂静
莱德站在巨大的战术屏幕前，身边只有珠珠、小克和乐乐
屏幕上，分成数个窗口：一个是不断更新的障碍布置图（由小砾和灰灰反馈）；一个是稀疏的、代表己方零星部队的绿色光点，正缓缓渗入城市建筑的脉络
——而最大的那个，是经由兔子家南天门卫星中继传来的、太平洋上的广域视图
一片令人窒息的、密集的红色光点群，正以恒定的速度，朝着代表冒险湾的那个微小绿点移动
珠珠根据航速和阵型分析，是莱顿帝国用无畏舰为核心的特混编队。预计抵达外海时间，在14小时后
乐乐他们的先导电子战飞机，已经开始对我方外围通讯进行试探性干扰。强度很低，像在……随手敲门
莱德不用理会。保持民用频道“正常”的紧张状态，军事频道转入预设备用线路
他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
莱德古威市长那边怎么样了？
小克通告已经以冒险湾市政厅及“阿拉斯加自治委员会”名义，向全球主要新闻机构及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发送。措辞完全按照你的意思，未做任何软化
小克调出了新闻监测界面
小克目前反馈：种花家外交部呼吁“各方保持最大克制，立即回归对话轨道”；毛熊表示“密切关注事态，反对任何单方面改变地区现状的武力行为”。其他的……没有回应
莱德意料之中。口头上的同情罢了
小克但是，“冒险湾殉道宣言”这个话题，在非莱顿帝国控制的社交平台上热度在快速上升。尤其是你最后那句话……被广泛引用
莱德那就让热度再高一点。乐乐，把我们部署障碍、市民囤积物资——非恐慌抢购——的剪辑画面，还有……昨天孩子们在公园里玩耍的存档影像，做个对比短片
莱德通过咱们的官方账号发出去。配文就用——这是昨天的家园，我们不知明天是否还能看见
乐乐敲击键盘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乐乐……明白。
这道命令让地下中心的空气更冷了几分。这是最直白的舆论情感动员，相对的，也是最残酷的——将平民的日常与即将降临的战争阴影并置
——
路马站在干涸的船坞里，仰头望着那艘编号“25”的双航道重型两栖舰
它庞大的身躯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冰冷的铁灰色，锈迹如同老年斑，与部分新焊接的钢板形成刺眼的对比
舰桥上方，那门标志性的、来自上个世纪的主炮炮管被改装装配，看上去威风凛凛，却又与舰体整体的陈旧格格不入
路马拿起对讲机呼唤
路马动能系统最后检测！我要的不是它能飙到30节，我™要的是它能浮起来，能朝着那个方向，把该打出去的东西打出去！哪怕就一次！
船坞里，焊花四溅，敲击声不绝于耳。数百名技术员和志愿工人正在做最后的冲刺
修复所有攻坚火力是个不可能的任务，路马的理解是：恢复之前加装的主炮，以及两侧各一座副炮的机械转动和基础击发功能；清空并检查所有之前强加の导弹垂发单元
——尽管里面大部分是训练弹，或早已过期的实弹
一个工程师从船底游近，冒出了水面
“指挥官，主动力舱的聚变堆芯老化严重，如果强行超载启动，最多维持全功率运转……4小时。之后就会熔毁。”
路马那那那，够了！
工程师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和油污
路马够它开出港，让它把炮口对准那群出生了。而且也够它……完成最后一次航行
路马想起莱德说的“我有策略”
策略？这艘老古董能有什么策略？它唯一的策略，恐怕就是成为一座海上燃烧的纪念碑
——
莱德回到了略显空旷的瞭望塔。阿奇和毛毛已经奔赴各自的城区，指挥化整为零的部队
屏幕上，代表敌军的红色光点又近了一些
古威市长的通讯请求接了进来
古威市长莱德，市民安置指令已下达。但……质问太多了。为什么不出海避难？为什么不组织疏散到内陆？我……
莱德告诉他们实情
莱德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莱德告诉他们，出海，我们的船会在第一波能量攻击下蒸发；向内陆，所有的道路都在对方卫星和无人机的监视下，庞大的难民队伍只会成为练习轰炸的标靶
莱德聚集在家里，待在熟悉的混凝土墙壁后面，是目前生存……相对最高的选择
古威市长这是……计算后的结果吗？
莱德这是别无选择
莱德另外，我们要“不经意”地让莱顿帝国知道：冒险湾的每一个街区、每一栋主要建筑里，都有平民。他们的生命，与这座城市的存亡，绑在一起
明显的，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古威市长没有多说，沉默一会后，她便断了通讯
莱德独自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东方，天际开始泛白，但那白色很快被一种浑浊的、掺着铁灰色的云层吞噬。今天不会有明亮的日出了
他想起自己还是个小男孩时，组建汪汪队时，喊的震天响的口号
“No job is too big, no pup is too small.”
可现在，他要进行的，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救援”。救援的对象，是冒险湾作为一个独立家园的“尊严”
而代价，可能是这里的一切
耳麦里，传来天天压抑着情绪的声音：
天天莱德队长，我方高空侦察无人机……在极限距离，捕捉到目标舰队轮廓。已确认……卡斯兰尼亚级无畏舰，以及不少于十三艘的护航舰艇
天天他们已经进入我方划定的500海里警戒线
莱德知道了。让无人机返航吧，别浪费了
他关闭通讯，手指轻轻的触摸冰凉的玻璃
窗外，远方的城市，正在醒来的，最后一个平凡的清晨。很快，血色的太阳，将真正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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