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的场地考察日，秋雨突如其来。
苏沐辰站在逐影大学艺术中心廊檐下，第三次核对时间。比约定时间晚了十二分钟，雨水打湿了他熨烫平整的衬衫肩线，这让他心情愈发不悦。
机车轰鸣声穿透雨幕，陆一航骑着那辆改装机车冲进停车场，一个漂移停入车位，溅起的水花让苏沐辰下意识后退半步。
“抱歉抱歉！”陆一航跳下车，摘下半湿的头盔，头发被压得乱糟糟的，雨水顺着他脸颊滑落至脖颈，“舞蹈社临时加练，学姐死活不放人。”
苏沐辰注意到他怀里抱着的东西：“那是什么？”
“这个？”陆一航从怀里掏出一个用防水布包裹的物体，得意一笑，“宝贝啊，等会儿给你看。先躲雨！”
他自然地拉过苏沐辰的手腕冲向艺术中心侧门，手心温热与雨水的冰凉形成奇异对比。苏沐辰还没来得及挣脱，已被拽进室内。
“湿了。”苏沐辰皱眉看着自己沾水渍的袖口。
“雨天的特权嘛。”陆一航甩了甩头发，水珠四溅，“走，带你看看我发现的秘密基地。”
所谓的“秘密基地”其实是艺术中心顶楼一个废弃的排练厅。陆一航熟门熟路地撬开（其实是用一根铁丝巧妙拨开）老式锁具，推开门。
灰尘在从窗户透入的微光中飞舞。偌大的空间里堆放着陈旧布景和道具，一侧墙全是镜子，另一侧则是落地窗，窗外雨中的校园宛如水墨画。
“怎么样？”陆一航张开手臂，“完美的创意诞生地。”
苏沐辰的完美主义在尖叫——灰尘、无序、安全隐患。但他不得不承认，这里有种破败的美感，特别是雨点敲打玻璃窗的声音，如同自然演奏的乐章。
“不符合安全规范。”苏沐辰最终评价，却走到窗边，“而且音响设备老旧。”
“但灵感不需要最新设备。”陆一航打开那个防水包裹——竟是个老式便携唱片机和一些黑胶唱片。他熟练地摆弄几下，音乐流淌出来，是首慵懒的爵士乐。
音乐声中，陆一航突然鞠躬伸手：“能否赏光跳个舞，优等生？”
苏沐辰面无表情：“荒谬。”
“怕了？”陆一航保持伸手的姿势，眼神挑衅，“还是不会？”
激将法对苏沐辰通常无效。但那一刻，雨声、音乐、透过灰尘的阳光，以及陆一航湿发下亮得过分的眼睛，组成了一种他无法用逻辑解析的氛围。
他握住了那只手。
“我领舞。”苏沐辰声明。
陆一航笑出声：“当然，您请。”
起初几步完全是灾难。苏沐辰严格遵循标准舞步，而陆一航随心所欲，几次踩到对方擦得锃亮的皮鞋。
“放松点，完美先生。”陆一航的手搭在苏沐辰腰侧，“这不是比赛。”
“任何事都值得做好。”苏沐辰固执地引导步伐。
但渐渐地，某种奇妙的协调产生了。陆一航开始跟随苏沐辰的引领，而苏沐辰也稍稍放松了标准，允许一些即兴发挥。在老旧唱片机的爵士乐中，他们在堆满道具的废弃排练厅里旋转，窗外雨声成为伴奏。
“知道吗，”陆一航突然开口，“你比我想象中会跳舞。”
“母亲的要求。”苏沐辰简短回答，不愿多谈那些被各种课程填满的童年。
陆一航敏锐地察觉到什么，转移话题：“看镜子。”
镜中，两个身影形成奇妙对比：一个一丝不苟如精密仪器，一个野性不羁如随风野草，却意外地和谐。
“我们的晚会也会这样。”陆一航轻声说，“你的秩序，我的 chaos（混乱），最终变成更好的东西。”
音乐走到尽头，唱片机发出嘶嘶空转声。
两人同时停下，却仍保持着舞蹈姿势。苏沐辰才发现自己一直握着陆一航的手，而对方的手也仍在自己腰侧。距离太近了，他能看清陆一航睫毛上未干的水珠，以及那道旧伤疤在手腕上的确切形状。
“那天打电话的学姐...”苏沐辰突然问，自己都惊讶于这个问题的不请自来。
陆一航眨眨眼：“吃醋了？”
“只是评估合作者时间分配的合理性。”
“她是我青梅竹马，纯友谊。”陆一航嘴角勾起，“而且她有女朋友了。”
一种莫名的 relief（放松感）掠过苏沐辰心头，他立即将其归类为对项目合作稳定性的满意。
雨渐小，阳光破云而出。陆一航突然跑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新空气涌入。
“快来看！彩虹！”
苏沐辰走到窗边。两道彩虹横跨校园上空，下面是被雨水洗得发亮的逐影大学红砖建筑。
“据说在彩虹下相遇的人会被命运绑定。”陆一航肘支在窗台，侧脸看苏沐辰。
“毫无科学依据。”
“你就不能浪漫一次吗？”
“不能。”
陆一航大笑，然后突然指向下方：“咦，那不是你秘书处的学妹吗？她好像在指挥人搬东西。”
苏沐辰顺着方向看去，脸色微变：“那是晚会的物料！他们不应该今天搬运——天气预报说了有雨！”
完美主义者的焦虑瞬间爆发。他转身疾步下楼，陆一航愣了一秒随即跟上。
“等等！只是些装饰材料罢了！”
“防水涂料还没干透，沾水就报废！”苏沐辰头也不回，“重做需要至少三天，耽误整体进度！”
当他们冲到楼下时，学妹正指挥人将最后几箱材料搬进室内。物料完好无损。
“主席？”学妹惊讶地看着微喘的苏沐辰，“您怎么...哦！我看了天气预报，提前两小时就让他们开始搬了。一切按计划完成！”
苏沐辰怔住。他的计划表里，这个任务应该是两小时后开始。
陆一航吹了声口哨：“哇，你的手下比你还会变通嘛。”
学妹笑嘻嘻地：“跟主席学的——预案A不行就用预案B呀。对了，陆学长你的灯光设计图能今天给我吗？”
陆一航顿时噎住：“这个...快了快了...”
“他明天给你。”苏沐辰替回答，然后对学妹点头，“做得很好。”
回去的路上，雨已停，彩虹未散。陆一航推着机车与苏沐辰并肩行走。
“所以，”陆一航忍不住笑，“连你的完美计划也被别人改了，感觉如何？”
苏沐辰沉默片刻，罕见地没有反驳。他的目光掠过陆一航带笑的眼睛，望向逐渐消散的彩虹。
秩序依然重要。但或许，偶尔允许一点点意外，也不全是坏事。
“明天。”苏沐辰突然说。
“嗯？”
“你的设计图。明天必须交。”苏沐辰脚步稍顿，“需要...我帮忙吗？”
陆一航睁大眼睛，随即笑容扩大：“这是完美先生说的哦！不准反悔！今晚通宵工作室见？”
苏沐辰微不可见地点头，嘴角扬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二十五分钟会议，”他轻声说，“超时你请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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