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

无穷无尽的石阶，蜿蜒着，向上，向上，伸入被葱郁林木切割成碎片的天空

午后的阳光带着重量，沉甸甸地压在身上，与汗水混合，浸湿了额前的白金色发丝，黏在皮肤上，带着微痒的触感

肺叶在每一次呼吸中都发出细微的嘶鸣，如同破旧的风箱

彩色的眼瞳里，映着前方同伴们同样疲惫的背影

三天

悬赏的倒计时终于在某个无声的节点归零

紧绷的弦，似乎可以稍微松弛一刻

我们回到了咒术高专的领域，这蜿蜒的石阶，是通往安全区的最后路径，是这场荒诞护卫任务的终点线

终于，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脚下是结界内特有的，带着某种灵力浸润感的坚实土地

夏油杰大家辛苦了

杰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贯的温和，也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叹息

理子在我身旁，毫无形象地，大口地喘着气，胸腔剧烈起伏，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模糊的，代表认同的鼻音

夏油杰这里是高专的结界内部

杰补充道，像是在对我们说，也像是在对这片空间宣告

安全了

这个词，如同甘霖，悄然滴落在我因疲惫而干涸的心田

黑井小姐适时地递上一方干净的手帕

理子接过，胡乱地擦了擦额角和鼻尖的汗珠，脸上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如同冲破云层阳光般的笑容

天内理子这样就能放心了！

黑井美里是啊

黑井小姐的回应里，是同样真切的宽慰

我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旁边那个最高大的身影

悟

他有些心不在焉，那双总是隐藏在墨镜后的苍蓝之瞳，此刻不知在望向何方，带着一种游离于我们之外的沉寂

杰显然也注意到了，他转向悟，微笑着说，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感激

夏油杰悟，真的辛苦你了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紫色的眼眸柔和得像傍晚的湖水

夏油杰还有忍，谢谢你守夜

悟像是被从某种深沉的思绪中拽回，他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种卸下千斤重担后的空茫，以及一丝……

难以言喻的烦躁

他闭了眼

我能感觉到，周围那层永恒存在的，属于“无下限”术式的微妙力场，消失了

他关掉了它

在这个他认为是绝对安全的“家”的门口

他翻了个白眼，语气是熟悉的，带着夸张的抱怨

五条悟老子再也不要当小鬼头的保姆了！

理子立刻气笑了，直起腰

天内理子啊？

不满的尾音上扬，带着少女特有的娇嗔

一切，都发生在那一声“啊？”的余韵尚未消散的瞬间

快

超越视觉捕捉的极限，超越神经反应的极限

仿佛空间本身被强行撕裂了一道口子

一道冰冷的，闪烁着金属幽光的锋刃，就那样毫无征兆地，从悟的胸前突兀地刺出

干净，利落，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残酷的精准

时间，在那一刻被冻结了

我的彩色眼瞳，猛地收缩到极致

视野里，所有斑斓的色彩都褪去，只剩下那一点刺目的红，正沿着雪亮的刀尖，缓缓凝聚，然后，滴落

哒

落在古老的石阶上，晕开一小圈，一小圈，暗色的花

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他低下头，似乎也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多出来的这部分异物

他的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种极致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茫然

……到底为什么？

这里可是……

高专结界内部啊

是连呼吸都应该感到安心的，绝对领域

怎么会这样……

鲜血的气息，带着铁锈的甜腥，开始弥漫在午后温暖的空气里，诡异得令人作呕

悟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回过头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滞涩感，仿佛脖颈的关节生了锈

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一个男人

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悟身后

身材高大，肌肉贲张，穿着简单的黑色紧身衣，勾勒出充满爆发力的线条

他的嘴角带着一道疤，眼神是野兽般的空洞与凶戾，嘴角却咧开一个近乎愉悦的，带着嘲弄的弧度

五条悟我们……

悟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因身体受创而引发的细微不稳

五条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

那男人笑了起来，牙齿白得晃眼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残忍

伏黑甚尔不必在意

伏黑甚尔因为我也一样，不擅长记男人的名字

轻蔑

极致的轻蔑

下一秒，狂暴的咒力如同海啸般从悟体内爆发，无形的斥力以他为中心轰然炸开

那男人的身影被猛地弹向空中，速度快得像一颗出膛的炮弹

几乎是本能反应，我的指尖早已萦绕起墨色的咒力线条

夏油忍【墨迹.缚】！

数道如同活物的墨迹自我手中激射而出，在空中交织成网，瞬间缠上了那男人的身体，试图将他禁锢

与此同时，杰的咒灵已然显现

一只庞大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咒灵张开巨口，带着吞噬一切的凶悍，将被墨迹束缚的那男人一口吞没

战斗的响应快如电光石火

我和杰立刻奔向悟，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彩色的眼瞳里，只剩下他胸前那片不断扩大的殷红

夏油杰悟！没事吧？

然而，在我们触及他之前，他却轻轻抬手，拦住了我们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那双苍蓝之瞳，却在剧痛与震惊之后，燃起了更加炽烈的，如同冰焰般的战意

五条悟不要紧

他的声音稳定了下来，甚至带着一种强行压抑下的，令人心惊的冷静

五条悟虽然来不及施展术式，不过没砍中内脏

五条悟而且后来有用咒力进行强化，不让刀刃伤到其他部位

五条悟就跟被别针顶了一下一样，真的完全没事

被别针……

顶了一下？

我看着他胸前的伤口，看着那不断流淌的鲜血，看着他额角的冷汗，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五条悟别管老子了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没有看我和杰，而是对着吞掉那男人的咒灵，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五条悟优先保护天内

五条悟那家伙……

他眼神冰冷

五条悟交给老子对付

五条悟你们先去天元大人那边吧

担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我的心脏，几乎要窒息

我看向杰，他的脸上同样写满了挣扎与不放心

悟的伤，绝不像他说的那样轻松

将重伤的他独自留在这里，面对那个如同怪物般的男人……

但是……

理子

黑井小姐

她们苍白惊恐的脸，是另一种无法推卸的重压

杰的拳头紧紧攥起，指节泛白

他的目光在悟和理子之间艰难地移动，最终，理性压过了情感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决绝

夏油杰悟，千万不能大意

然后，他转向我，眼神里是托付，也是命令

夏油杰忍，走吧

夏油忍……嗯

一个音，仿佛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我最后看了一眼悟

他站在那里，胸口的伤是如此刺眼，鲜血染红了他的高专制服

但他站得笔直，像一棵不曾也不会弯曲的雪松

苍蓝的眼底，是独自面对一切的，绝对的自信与狂傲

转身

背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

我们沿着通往更深处的路径疾行，将那个胸膛留着伤，独自迎战强敌的身影，留在了逐渐被战斗烟尘笼罩的结界入口

安全区？

不

这蜿蜒的石阶，通往的并非安宁

而是另一场，更深的，未知的风暴中心

而那把贯穿胸膛的刀

连同他强撑的“无事”

将成为烙印在我视网膜上，永不褪色的，猩红的问号与恐慌

突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