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墟北端的陨星原，常年被灰黄色的沙暴笼罩。凤栖梧用围巾裹住口鼻，看着身前被风沙磨得只剩半截的石碑，碑上“陨星墟”三个字早已模糊，只有界核碎片贴近时，才会从石缝里渗出细碎的银光。
“银狼部的古籍说，这里的沙粒是陨星墟飞船的残骸所化。”夜离牵着小白狼，狼爪在沙地上留下浅浅的印记，很快就被风抚平。他指尖捏着一撮沙，金色瞳孔里闪过微光，“里面含有‘星晶砂’，能干扰灵力感知，猎星者的探测器到了这里会失灵。”
凤栖梧展开新绘制的星图，图上用银线标注的路线正随着风沙微微颤动——这是界核碎片投射的星轨，终点在陨星原深处的“裂谷之眼”。“按这个速度，明天傍晚能到裂谷。”她拍掉图上的沙粒，指尖划过星图边缘的一个红点，“只是这里标注的‘魂鸣区’是什么地方？”
“是星舰残骸聚集的地方。”夜离指向西方，那里的沙暴中隐约能看到金属的反光，“古籍记载，陨星墟的飞船坠毁时，有三艘主力舰的核心舱掉在了那里，里面的船员神魂被星晶砂困住，形成了‘魂鸣’——会模仿活人说话，引诱路人靠近。”
话音未落，风沙中传来一阵模糊的呼救声，像是个女子在哭喊：“救命……谁来救救我……”
小白狼突然炸毛，对着声音来源低吼，狼毛上的星晶砂簌簌掉落。夜离按住它的头，脸色凝重：“是魂鸣，别回应。”
凤栖梧却握紧了蚀魂刃，那声音太像苏软了，带着熟悉的哭腔，甚至能听出寒毒发作时的虚弱。“万一……万一真的是苏软她们遇到危险了呢？”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动。
“不能去！”夜离拉住她，金色瞳孔在风沙中闪烁，“魂鸣能读取人的记忆，它在模仿你最在意的人。沈砚秋的影像里说过，陨星原的神魂陷阱比影族的幻象更危险，一旦被缠住，会被吸成干尸。”
呼救声越来越近，甚至夹杂着苏软特有的药香。凤栖梧的呼吸变得急促，金簪在掌心转得飞快——她想起苏软为了炼制护魂膏咳血的样子，想起她总说“等打完仗就去焚星台种满月华草”。
“我去看看就回来。”她甩开夜离的手，蚀魂刃劈开迎面而来的沙暴，“如果是陷阱，我自有办法脱身。”
夜离看着她消失在风沙中的背影，咬了咬牙，对小白狼道：“跟上她，别让她出事。”小白狼呜咽一声，化作一道白影追了上去。少年则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他要去确认魂鸣区的范围，万一凤栖梧遇险，至少能找到退路。
凤栖梧循着声音深入魂鸣区，沙地上渐渐出现了散落的金属碎片，碎片上的螺旋纹路与无妄海找到的金属片一模一样。呼救声在前方的沙坳里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苏软的笑声，清脆得像药圃里的风铃。
“凤姐姐，我在这里呀。”
凤栖梧猛地停住脚步，沙坳里的景象让她浑身一僵——苏软坐在一堆星舰残骸上，正用还魂草喂着一只星噬虫，她的眼睛是纯黑的，没有瞳孔，嘴角的笑容僵硬得像面具。
“你不是苏软。”凤栖梧的蚀魂刃泛着冷光，“她最讨厌星噬虫了。”
“是吗？”假苏软歪了歪头，身体突然开始扭曲，皮肤下浮现出金属的光泽，“那这个呢？”她的脸变成了林晚照的模样，手里握着破界箭，箭头对准凤栖梧的心脏，“沈砚秋说，你总是爱冲动。”
凤栖梧的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沈砚秋确实说过这句话，在青云宗的药庐里，她为了抢着去无妄海，差点和林晚照吵起来。
“还不够。”假林晚照的脸又变成了沈砚秋的模样，穿着那身熟悉的灰布衣衫，手里握着铁剑，笑容温和得让人心头发颤，“凤栖梧，你不是想找我吗？我就在这里。”
凤栖梧的呼吸乱了，蚀魂刃差点脱手。沙坳里的星舰残骸突然开始震动，无数只手从沙地里伸出，抓向她的脚踝——那是被魂鸣困住的亡魂，他们的脸都变成了沈砚秋的样子，嘴里重复着“留下来陪我”。
“你不是他。”凤栖梧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她想起沈砚秋在影像里的笑容，那里面有期盼，有信任，唯独没有绝望，“他说过，要我们带着光走下去。”
蚀魂刃挥出，金色的灵力与魂鸣的黑气碰撞，发出刺耳的尖啸。假沈砚秋的身影在光芒中溃散，露出里面的金属核心——那是陨星墟飞船的导航核心，上面刻满了魂鸣的符文。
“找到你了。”凤栖梧的金簪射出，刺穿核心的瞬间，整个魂鸣区突然安静下来，沙地里的手纷纷缩回，远处的呼救声彻底消失。
小白狼这时才追上来，对着沙坳深处低吼。凤栖梧顺着它的目光看去，只见导航核心的碎片下，压着一块半透明的晶体，里面封存着一缕银色的神魂，正与她怀里的金属片产生共鸣。
“这是……陨星墟船员的神魂晶。”凤栖梧捡起晶体，神魂在里面蜷缩着，像是在沉睡，“它能控制魂鸣？”
小白狼用鼻子拱了拱她的手，示意她跟着走。穿过魂鸣区的残骸堆，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星舰驾驶舱，舱门敞开着，里面的控制台还在闪烁着微弱的蓝光。
夜离正站在控制台前，手里拿着一块界核碎片，碎片的光芒与控制台的蓝光交织，投射出星舰坟场的全貌——裂谷之眼的下方，沉睡着三艘完整的主力舰，星核炮就在最中间的旗舰里。
“你没事吧？”夜离回头，看到她手里的神魂晶，金色瞳孔亮了亮，“这是‘领航魂晶’，能启动星舰的防御系统。刚才的魂鸣，就是它在警告我们有危险。”
凤栖梧将神魂晶放在控制台上，晶体内的神魂苏醒过来，化作一个穿着银色铠甲的虚影，对着他们行了个古老的礼节：“感谢天墟的勇士，解除了魂鸣的诅咒。”
“你是陨星墟的船员？”凤栖梧惊讶地看着虚影。
“我是领航员星澈。”虚影的声音带着金属的质感，“我们的舰队在躲避猎星者时坠毁在这里，船员的神魂被星晶砂困住，只能靠魂鸣警示后来者。”他指向控制台的星图，“你们要找的星核炮，需要三个人的灵力才能启动——分别对应天墟的‘地脉灵力’、陨星墟的‘星轨灵力’，还有……”
“还有什么？”
“影族的‘暗影灵力’。”星澈的虚影黯淡了一下，“星核炮是用影族母星的核心材料制造的，需要暗影灵力作为引信。当年陨星墟与影族曾有盟约，可惜后来……”
凤栖梧和夜离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凝重。影族的暗影灵力，如今只有噬魂城的后裔才有，可他们怎么可能帮忙？
“或许……有别的办法。”夜离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小瓶黑色的粉末——那是从影族后裔身上收集的暗影能量，用还魂草汁液封印着，“这个可以吗？”
星澈的虚影检查了粉末，点了点头：“纯度足够，但需要有人能暂时承受暗影的侵蚀。它会灼烧经脉，比苏软的寒毒更痛苦。”
凤栖梧刚想说话，就被夜离按住了肩膀。少年的金色瞳孔异常坚定：“我来。银狼的血脉能压制暗影，而且……”他看向控制台的星图，“沈砚秋的影像里说，星核炮的引信需要绝对冷静的人来控制，你比我更合适瞄准猎星阵。”
凤栖梧还想争辩，小白狼却蹭了蹭她的手心，像是在赞同夜离的决定。她知道夜离说得对，冲动是她的软肋，瞄准猎星阵这种事，需要夜离的沉稳。
“我会用金簪帮你疏导灵力。”凤栖梧将金簪放在夜离手中，“一旦撑不住就告诉我，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星澈的虚影启动了控制台，整个陨星原开始震动，裂谷之眼的地面缓缓裂开，露出三艘巨大的星舰，它们的外壳覆盖着星晶砂，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雄姿。旗舰的炮口对准天空，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准备好了吗？”星澈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星核炮的能量足以摧毁半个猎星阵，但后坐力会让星舰彻底崩塌，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凤栖梧站在炮控台前，指尖放在启动按钮上，目光透过星舰的舷窗，望向猎星阵的方向。夜离坐在引信控制台前，将暗影粉末倒入能量槽，黑色的雾气瞬间包裹了他的手臂，发出滋滋的声响。
“开始！”
夜离将金簪刺入掌心，鲜血与暗影粉末融合，注入引信的瞬间，他发出一声闷哼，手臂上的皮肤开始焦黑。凤栖梧按下启动按钮，星核炮的炮口爆发出耀眼的蓝光，将整个陨星原照得如同白昼。
蓝光穿透沙暴，直冲向猎星阵的中心，那里正是猎星者舰队的能量核心。剧烈的爆炸在天际线响起，紫色的光芒与蓝色的炮光交织，形成一道巨大的光带，猎星阵的包围圈在光带中寸寸断裂。
“成功了！”凤栖梧看着星图上消失的红点，激动得声音发颤。
夜离却脸色惨白，暗影正在顺着他的手臂蔓延，金色的瞳孔里浮现出黑色的纹路。“快……离开这里……”他推开凤栖梧，星舰的外壳已经开始剥落，“星澈说的没错，它要塌了。”
凤栖梧想拉他一起走，星澈的虚影却挡在她面前：“银狼勇士选择留下稳定星核炮的后坐力，你快走！这是他的选择，也是我们陨星墟船员的选择——用残骸守护这片土地。”
星舰开始剧烈倾斜，控制台的蓝光渐渐熄灭。凤栖梧最后看了一眼夜离，他的嘴角带着笑容，正对着她挥手，像极了沈砚秋在影像里的样子。
“我会带着光走下去！”凤栖梧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转身跟着小白狼冲向逃生舱，身后的星舰在轰鸣中崩塌，将所有的魂鸣与守护都埋入陨星原的沙海。
三天后，落星原。
凤栖梧将星核炮成功的消息告诉谢临渊时，手里还攥着夜离留下的银狼毛。谢临渊听完，沉默了很久，才将一杯焚星酿洒在地上：“他和沈砚秋一样，都选了最难的路。”
林晚照的箭已经能射中百里外的猎星者探测器，她的箭囊里，永远留着一支没有箭头的箭，那是为夜离准备的。苏软培育的还魂草已经能抵抗暗影侵蚀，她的药圃里，多了一块陨星原的星晶砂，据说能滋养神魂。
凤栖梧则带着破山军和妖族战士，开始清剿天墟各地的影族后裔。她的蚀魂刃上，多了一道银色的纹路，那是用夜离的银狼毛融化后附着的，每次挥刀，都会想起少年在星舰里的笑容。
界核碎片被供奉在重建的会盟台顶端，它的光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照亮了落星原的草原，照亮了青云宗的药圃，照亮了陨星原的沙海，也照亮了天墟的每一寸土地。
没有人知道沈砚秋是否还活着，就像没有人知道夜离的神魂是否融入了星晶砂。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点燃的光，从未熄灭。
凤栖梧站在会盟台顶端，望着远方的地平线，那里有新的探测器残骸在燃烧，有新的防线在建立，有新的生命在灰烬中发芽。
“下一站，去哪里？”谢临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凤栖梧的蚀魂刃指向猎星者母星的方向，阳光在刃身流转，折射出无数道光芒，像极了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这片他们用生命守护的土地。
“去把他们没走完的路，走下去。”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