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湖微澜

回到公主府，已是夜深。

一路上，马车内气氛凝滞。小燕子紧紧挨着车窗坐着，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脸颊上的热度自离开怡红院后就没彻底消退过。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永琪那双泛红隐忍的眼睛，一会儿是他灼热的呼吸和那个霸道又带着一丝绝望的吻，一会儿又是他最后恢复清明后，那紧绷而疏离的侧脸。

心跳……为什么还是这么快？

她偷偷抬眼，觑了一眼对面闭目养神的永琪。他看起来似乎已无大碍，只是脸色比平日更显苍白，薄唇紧抿，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郁色。他是在后悔吗？后悔……那样对她？还是后悔被她撞见在那种地方？

一想到他可能后悔，小燕子心里就莫名地堵得慌，一丝细微的涩意蔓延开来。可转念一想，他们本就是被硬凑在一起的，有什么好后悔的？她不是一直也不甘心接受这样的安排吗？

可是……为什么当他靠近的时候，除了害怕和慌乱，心底深处，还有一丝……一丝她不愿深究的悸动？

这个认知让她更加心烦意乱。她用力甩甩头，试图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甩出去。不行！她小燕子怎么能这么没出息！她向往的是话本里那种两情相悦、轰轰烈烈的爱情，才不是这种被父皇旨意绑在一起的婚姻！对，一定是今天被吓到了，一定是这样！

相较于小燕子的心乱如麻，永琪的心绪更为复杂沉重。

他确实在运气压制药性后恢复了大半，但身体的躁动平息了，心里的浪潮却汹涌难平。他后悔，后悔自己的轻浮与失控，竟在那样的情况下唐突了她。她当时惊惶羞怯的眼神，像根刺扎在他心上。她……定然是厌恶极了他那般模样吧？

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尔泰的存在。那个与小燕子有着诸多共同回忆、可以那般自然亲近她的男人。今日在怡红院，尔泰提及往事时那熟稔的语气，与小燕子听他说话时那不自觉流露出的放松，都像细密的网，缠绕得他几乎窒息。

她到底……是如何看待他的？ 是如同他一样，在日渐相处中生了不该有的情愫？还是仅仅将他视为一道不得不接受的圣旨，一个名义上的“额驸”？那个吻于她而言，是纯粹的冒犯，还是……也有一星半点的沉溺？

他不敢深想。生平第一次，他在一件事上如此没有把握，如此患得患失。

马车在公主府门前停下。永琪率先下车，依旧保持着恭谨的姿态，向她伸出手臂。小燕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轻轻搭在他的小臂上，指尖传来的温热让她如同触电般迅速收回。

“今日……多谢。”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说完便像只受惊的兔子，带着明月彩霞匆匆进了府门，留下永琪一人站在原地，望着她逃也似的背影，眸色深沉如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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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养心殿。

乾隆面色铁青，将一份奏折重重摔在御案上。皇后坐在一旁，亦是面覆寒霜。

下方跪着的，是顺天府尹和昨日参与查抄怡红院的一干官员。

“好一个‘怡红院’！好一个‘背景深厚’！”乾隆声音冰冷，“竟敢将主意打到朕的公主和额驸头上！查！给朕一查到底！朕倒要看看，是谁借给他们的熊心豹子胆！”

皇帝的震怒如同雷霆。怡红院当夜便被官兵团团围住，鸨母及一干核心人员悉数下狱。彻查之下，牵扯出的官员竟有数位之多，大多是与永琪之前暗中调查的结党案有所关联的底层官员。他们利用怡红院作为据点，互通消息，拉拢关系，甚至进行一些不甚光明的交易。那日鸨母对永琪下手，一方面是得了某些人的暗示，想抓住这位新贵额驸的把柄加以控制；另一方面，也是看永琪与福尔泰同去，想将这潭水搅得更浑。

然而，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会撞上微服出游的固伦公主和蒙古郡主，更没算到永琪意志如此坚定，竟能在烈性合欢香下保持大半清醒，而小燕子的身份更是让他们的算计彻底变成了催命符。

最终，涉案官员依律查办，革职的革职，流放的流放。怡红院被查封，财产充公，那座昔日灯火璀璨的销金窟，一夜之间门庭冷落，成为京中众人避之不及的禁忌。鸨母作为主犯，被判秋后问斩，以儆效尤。

这场风波表面上看似平息，但朝野上下都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息。皇帝借此机会，更是雷厉风行地整顿了一番吏治，一些暗藏的势力被迫收敛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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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内，日子仿佛恢复了平静，却又处处透着不同。

小燕子依旧每日找永琪练箭，只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而尴尬。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嚷嚷，永琪指导她时，她也总是低着头，尽量避免与他有任何眼神或肢体接触。偶尔不经意的触碰，都会让她像受惊般弹开，脸颊飞红。

永琪将她的疏离与闪躲看在眼里，心中那点因怡红院之事而升起的、微弱的希望火苗，仿佛被冷水一次次浇淋，渐渐冷却。他变得更加沉默，指导时言语愈发简洁，恪守着最标准的师徒与君臣之礼，那份刻意维持的距离感，比之初见时更甚。

他不再深夜翻窗送糕点，不再有“不小心”的靠近，甚至连目光都很少在她身上停留。仿佛那一夜的失控与短暂的交集，只是一场幻梦。

小燕子起初还因他的“规矩”而松了口气，可渐渐地，心里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看着他清冷孤寂的背影，她会想起他舞剑时的意气风发，想起他递来桂花糕时那看似平静却隐含关切的眼神，想起他因尔泰的话而暗自不悦的细微表情……还有，那个黑暗中，带着灼人温度与复杂情绪的吻。

她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上这个被强塞给她的夫君了。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恐慌又无措。她讨厌被安排，可心却不受控制地向他靠近。这种矛盾的情感撕扯着她，让她在面对永琪时，更加不知该如何自处。

而永琪，则将她的种种反应解读为厌恶与抗拒。他独自一人在书房时，会望着窗外怔怔出神，后悔那日的冲动，或许……他该一直保持着最初的距离，至少还能像“朋友”般相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靠近都成了她的负担。

两颗彼此吸引却又各自迷茫的心，在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暗潮汹涌。一个不敢承认，一个不敢确认，隔着一层薄薄的、名为“骄傲”与“不安”的纱，相互试探，又彼此折磨。

怡红院的余波渐息，而他们之间真正的风波，似乎才刚刚开始。

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懂我的意思，小燕子不想承认喜欢上被安排好的婚姻对象，也是变相的追求自由，打破规矩，并非是无理取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