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高中时代

高考第二天，天色依旧是那种好得不像话的澄澈湛蓝，仿佛连老天爷都在为这数百万学子屏息凝神。

经过第一天的洗礼，那种蚀骨的、令人手脚冰凉的紧张感，奇迹般地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稳的、近乎职业性的专注。

顾念白和江允白依旧在那个十字路口碰面。

“早。”

“早。”

眼神交汇的瞬间，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平静。昨日的顺利，像是给内心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但也仅此而已。他们都知道，不到最后一科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战斗就远未结束。

走进考场，坐下。江允白再次习惯性地按了按左边胸口的口袋。那张写着「稳住，你都会。」的纸条依旧安静地贴在那里，像一枚已经与身体融为一体的温暖印记，不再需要刻意去感受它的存在，却源源不断地提供着安定的力量。

今天的科目是理综和英语。

理综试卷发下来，江允白快速浏览了一遍。物理部分的电磁感应综合题，正是他和顾念白反复锤炼、甚至在他生病那晚还被重点讲解过的类型；化学那道工业流程题，涉及到的平衡移动原理，是顾念白用几种不同模型帮他梳理得清清楚楚的；生物遗传图谱看似复杂，但拆解思路是他们一起归纳的经典路径。

他没有丝毫犹豫，提笔便写。大脑像一台被输入了完美程序的机器，精准地调用着储存的知识和方法。曾经觉得艰涩难懂、需要反复琢磨的题目，此刻在笔下流畅得如同预先写好的剧本。他甚至能分神想到，顾念白此刻在另一个考场，看到这些题目时，嘴角或许会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了然的笑意。

时间分配得恰到好处。遇到极个别的拦路虎，他谨记着顾念白的告诫——“舍得，有舍才有得”，果断标记，毫不留恋地跳向下一题。整个答题过程，有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顺畅。

下午的英语，是最后的战役。

听力、阅读、完形、作文……江允白沉浸在另一种语言逻辑里。那些和顾念白一起反复听过的听力材料，一起分析过的长难句结构，一起背诵的高级词汇和句式，在此刻纷纷被激活，成为他攻城略地的武器。写作文时，他下意识地用上了顾念白曾帮他修改过的一个复杂句型，笔尖流淌出的句子地道而有力。

当他在答题卡上画下英语作文的最后一个句点，笔尖离开纸面的那一刻，一种极其奇异的感觉笼罩了他。

不是狂喜，不是激动，而是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虚空感。

一直紧绷了三年，不，是紧绷了整整十二年的那根弦，在这一刻，嘣的一声，彻底松弛了下来。随之而来的不是轻松，而是一种不知该去向何处的茫然。支撑着他全部精神世界的巨大目标，突然消失了。

终考的铃声，如同赦令，庄严而悠长地响彻了整个考点。

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

他放下笔，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看着前方。监考老师开始收卷，周围开始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隐约夹杂着压抑的欢呼和叹息。但他仿佛都听不见，整个世界的声音都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他跟着人流，机械地走出考场。阳光依旧明媚，甚至有些刺眼。教学楼前瞬间炸开了锅，到处都是奔跑的身影，抛起的书包，声嘶力竭的呐喊，抱在一起哭泣或大笑的同学……积压了三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如同火山喷发，彻底释放。

江允白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地看着这片沸腾的海洋。他觉得自己应该也做点什么，来表达这历史性的一刻，但他只觉得浑身无力，脑子里空荡荡的。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猛地回头。

顾念白就站在他身后，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样子，但眼神里却带着一种同样经历巨大消耗后的疲惫，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柔和。

“结束了。”顾念白看着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喧嚣。

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江允白情感的闸门。一直强撑着的平静瞬间瓦解，鼻尖猛地一酸，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湿润。他不是想哭，只是一种巨大的情绪洪流终于找到了出口。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反手紧紧握住了顾念白的手，力道大得指节都泛白。

“嗯，结束了。”

没有多余的言语，他们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沸腾的人海中央，紧紧握着彼此的手，像是风暴过后，终于靠岸的两叶小舟，在对方的眼眸里，寻找着安定与真实。

高中时代，在这一握之间，轰然落幕。

而他们的故事，正翻开全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