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教室，灯火通明，却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响起的、极轻的翻书页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和风油精混合的、属于高三特有的提神气息。

时间滑向九点，持续的专注让疲惫感如同潮水般缓缓上涨。江允白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对着面前摊开的政治哲学课本，感觉那些密密麻麻的概念像是在眼前跳舞，却怎么也进不去脑子。他轻轻叹了口气，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向左侧倾斜，肩膀抵上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支撑。

是顾念白。

他们坐在相邻的座位，中间只隔着一条窄窄的过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当疲惫袭来时，这种不经意的、极其轻微的依偎，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顾念白正对着一道物理竞赛题凝神思考，感受到肩头传来的重量和温度，他握笔的手指微微一顿，却没有移动，甚至将坐姿调整得更稳了一些，仿佛一座无声的山，承接了那份依靠。

江允白闭着眼，额头几乎要抵到顾念白的上臂，能隐约感受到对方布料下传来的稳定体温。他没有完全放松，大部分重心还在自己的椅子上，只是这片刻的接触，像充电一样，驱散了些许精神上的疲惫和孤独感。他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是书本的油墨味，也混杂着顾念白身上干净的、淡淡的洗衣液清香。

他重新睁开眼，目光落回课本上，小声地、几乎是气音地开始背诵：“实践是认识的基础，表现在……”

他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只有紧挨着的顾念白能依稀听见。顾念白没有打断他，依旧看着自己的题目，但笔尖移动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像是在分出一半心神，听着那细碎的低语，成为一种独特的背景音。

偶尔，江允白背到一个卡壳的地方，声音会迟疑、重复。顾念白的视线仍停留在自己的试卷上，另一只空着的手却会伸过来，用指尖在江允白的课本某个段落上轻轻一点。

江允白顺着那提示看过去，思路瞬间贯通，恍然道：“……是检验认识真理性的唯一标准。” 他微微侧头，想去看顾念白的表情，却只看到他专注的侧脸和微微颤动的睫毛。心底涌起一丝暖流，他继续往下背诵，声音比刚才更稳定了些。

他们就这样，在明亮的灯光下，在满是伏案身影的教室里，维持着这样一个微小到几乎无人察觉的依偎姿态。一个低声背诵，一个安静解题，像是两棵在风雨中悄然依靠的树，根系在地下紧密缠绕，汲取着彼此的力量。

教室后排或许有同学抬头活动脖颈时瞥见了这一幕，但也只是微微一笑，便又低下头去。在这段紧绷的岁月里，任何一点能让人坚持下去的温暖都值得被善意对待，无人忍心打扰。

直到下课铃声划破寂静，两人才如梦初醒般稍稍分开。江允白直起身，感觉精神好了不少，刚才还觉得艰涩的内容似乎也理顺了许多。他一边收拾书本，一边小声对顾念白说：“那个……矛盾的普遍性和特殊性的关系，我好像懂了。”

顾念白“嗯”了一声，合上自己的习题册，侧过头看他，眼底有极淡的笑意掠过：“懂了就好。”

并肩走出教学楼，夜风清冷，但刚才依偎处残留的温暖似乎还在肩头未曾散去。这隐秘的依靠，成了枯燥晚自习里最温柔的慰藉，让他们知道，在这条孤独的征战路上，自己并非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