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两人嘀咕得差不多了,眼中的凶光与贪婪几乎要满溢出来,江云卿才慢悠悠地开口,打破了他们自以为是的密谋。
他语气轻松,甚至还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烦:
“两位,悄悄话聊完了吗?”他扬了扬下巴,示意手里的箱子,“我之前可是跟你们老大‘豺狼’打过招呼的,说今天会带点‘诚意’过来看看新货。”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像一盆冰水骤然浇在两颗蠢蠢欲动的贪心上。
两人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交换了一个惊疑不定的眼神。
他们锐利(或者说,试图显得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再次上下扫视江云卿,试图从他从容的姿态、昂贵的行头以及那口流利的英语里,分辨出这话的真伪。
“你……真跟我们老大说了?”
左边那个稍高一点的壮汉瓮声瓮气地问,语气里的怀疑显而易见,但之前的杀意明显收敛了许多。
他们这种亡命徒,对“规矩”和“老大的客人”还是有本能的忌惮。
江云卿无奈地耸了耸肩,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你们怎么这么麻烦”的理所当然。
他甚至将手提箱换到另一只手上,空出的手随意地插进裤兜,显得更加放松。
“不然我怎么会知道这个鬼地方,还带着这个?”他晃了晃箱子,“不信?你们大可以现在就打个电话问问‘豺狼’,就说……‘疯子’带着金子,到门口了。”
“疯子”这个名号,他吐字清晰,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绰号。
两个壮汉又是一愣。
这个代号他们似乎隐约听过,但又不太确定。
看着江云卿有恃无恐的样子,他们反而更加犹豫了。万一真是老大的贵客,被他们拦在门口甚至起了冲突,那后果……
两人又对视一眼,眼神交流了一番。
最终,稍矮的那个咬了咬牙,对同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住江云卿,自己则从脏兮兮的裤袋里掏出一个老式手机,走到旁边几步远的地方,背过身开始拨号。
江云卿墨镜后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留在面前、依旧持枪警惕盯着自己的壮汉,随即向后撤了半步,姿态闲适地抱臂靠回滚烫的车门上,甚至微微仰头,闭起了眼睛,仿佛真的在闭目养神,享受这热带午后闷热而诡异的“宁静”。
他完全无视了对面那如同评估货物般上下打量的目光,心神沉静,将神识如同无形的水银般悄然铺展出去。
无形的感知力越过锈蚀的铁门、斑驳的墙体,迅速勾勒出废弃工厂主体建筑的内部结构:地上两层,地下一层。神识如精准的扫描仪,逐层“看”去——
地上二层,隔出许多简陋肮脏的小隔间,喘息与低语交织,弥漫着廉价的脂粉与体液气味,是pr生意的场所。
地上一层,空间开阔,摆放着粗糙的化学仪器、肮脏的塑料桶、封装工具,空气里飘荡着那股熟悉的、混合了化学品的刺鼻甜腻味,正是“蠱”的加工区。几个穿着防护服却邋遢不堪的人影在走动。
地下一层,光线昏暗,潮湿阴冷,铁栏杆隔出数个牢笼,关押着一些神情麻木或恐惧的人,角落里甚至堆叠着几具盖着破布的僵硬躯体。
神识快速扫过主楼,人数、武器配置、大致分布……六七十号亡命之徒,武器弹药充足,人员分布虽松散却占据着关键位置。
硬闯?有些棘手。但……江云卿心神微动,也不是没有搞头,硬闯直接杀他们个片甲不留!(bushi)
神识继续向外延伸,覆盖厂区其他附属的破旧平房。
大多数空置或堆放着杂物。
直到触碰到西边一座不起眼的低矮小屋时,隐约捕捉到里面传来奇怪的、持续的窸窣声和哼哧声。
江云卿注意力转向那边,“视线”穿透单薄的墙壁——
两头膘肥体壮、浑身脏兮兮的猪,正毫无顾忌地纠缠在一起,发出满足的哼叫。
那体型,确实壮观得像是过年宰一头能摆下全村宴席。
江云卿:“……”
他面无表情,几乎是瞬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嫌弃,迅速将神识收了回来,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恰在此时,那个走到一边打电话的矮壮汉子结束了通话,脸色复杂地走了回来。
他看向江云卿的眼神少了些凶狠,多了几分犹疑和谨慎,对着同伴点了点头,又转向江云卿,生硬地开口道:“老大说……让你进去。车子不能开进去,停那边。”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废弃的车棚。
江云卿微微颔首,没多废话,随手将车钥匙抛给那个高个子壮汉,便跟着矮个子男人,朝着那座如同钢铁巨兽般蛰伏的主楼走去。
穿过锈迹斑斑、地上散落着油污和废弃零件的外围区域,两人在一扇厚重的铁皮门前停下。
矮个子男人示意江云卿稍等,然后伸手,朝着阴暗的角落里打了个呼哨。
一个看起来不过十来岁、身形瘦小的男孩子,怯生生地从一堆废料后面钻了出来。
他手里端着一个边缘坑洼不平的金属托盘,睁着一双黑白分明、却没什么神采的大眼睛,走到江云卿面前,将托盘高高举起。
江云卿目光掠过男孩过早沾染尘埃的脸,又落回矮个子男人脸上,墨镜遮挡了眼神,但唇角那点惯有的弧度似乎淡了些。
“江爷,规矩,请您上交所有武器。”矮个子男人搓着手,脸上堆起职业化的假笑,语气却不容置疑。
江云卿挑了挑眉,没说什么。他抬手,利落地撩开风衣的后摆,露出腰后紧贴脊椎两侧的枪套。
动作干脆,不带一丝犹豫,他抽出两把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定制手枪,“哐当”两声,随意地扔进了男孩举着的托盘里。
沉重的枪械与单薄的金属托盘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在寂静的入口处回荡,仿佛在无声地抗议这繁琐的程序。
矮个子男人脸上的笑容更谄媚了,眼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狭小的眼睛紧紧盯着托盘里那两把线条优美、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武器,贪婪几乎要溢出来。
“江爷您多体谅,咱们下面人办事,也得按规矩来,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行,按你们的规矩。”江云卿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只有熟悉他细微表情的人或许能猜到墨镜后的白眼,“现在,能带我进去了吗?”
“当然,当然!您请,您里面请!”矮个子男人连忙侧身,弯腰做出邀请的姿态,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门内,混杂着化学制品、汗臭、烟草以及更深层污浊的气息扑面而来。
昏暗的灯光下,是一条通向更深处未知的长廊。
江云卿迈步走了进去,风衣下摆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男孩端着那两把枪,依旧站在原地,直到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大部分光线。
【宽肩窄腰大长腿,吸溜】
【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没有武器啊!】
【他应该不打没准备的仗吧】
【要平安啊!】
【根本不敢看!!!】
走廊不长,却因光线极度匮乏而显得幽深压抑。唯一的光源来自身后逐渐合拢的门缝,以及前方尽头一个隐约的人形轮廓——那里,似乎有个人影沉在更浓的黑暗里,无声无息。
江云卿依旧保持着一副懒散随意的姿态,不紧不慢地跟在矮个子男人身后,仿佛只是来参观一处不怎么有趣的景点。墨镜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几乎失去了意义,但他并未摘下。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锐利的目光穿透昏昧,锁定走廊尽头那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
没有人能看清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是确认,是凝重,还是别的什么,都被完美地隐藏在镜片之后。
“砰!”
一声闷响,矮个子男人完成了他的任务,从外面将厚重的铁门牢牢关上。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也被彻底掐灭,绝对的、几乎能触摸到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卧槽这么黑?!怎么谈事情?】
【这气氛……感觉对面不像好人啊。】
【把‘感觉’去掉,这摆明了就不是正经谈生意的地方。】
【不可能只有一个人吧?肯定有埋伏!】
直播间陷入一片纯粹的黑屏,只有弹幕还在焦虑地滚动。但对于身处其中的江云卿而言,黑暗并非阻碍。
他嘴角在无人可见的阴影里,缓缓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那不是恐惧或紧张,而是一种近乎狩猎者般的冷静与自信。
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反而被无限放大。他的身体微微放松,呼吸轻缓,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双耳,捕捉着这片死寂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波动——
左侧墙角,衣物与粗糙墙壁极轻微的摩擦声,一。
正前方偏右,近乎无声的、缓慢的呼吸,节奏平稳,二。
身后,也就是刚才进来的门边两侧,极其轻微的金属扣件碰撞声(也许是武器调整位置?),三和四。
右侧,地面有非常细微的灰尘被踩压的声响,很轻,但确实存在,五。
以及……正前方那个一直未动的人影,其所在位置后方,还有一道更加绵长、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吐息,六。
六个人。
黑暗中,不止一双眼睛正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