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织着，将兰陵城的青石板路润得发亮。
沈烬靠在巷口的斑驳墙面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靴筒里藏着的短刀，金属的凉意透过布料渗出来，让他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检测到宿主当前世界：《魔道祖师》。身份：游侠沈烬，无门无派，灵力低微。
主线任务：探查芳菲殿密道异常能量波动，修正紊乱时间线。”机械音在脑海里平铺直叙，听不出任何情绪。
沈烬闭了闭眼，将那些关于民国的碎片记忆压下去——路垚哭红的眼，霞飞路上的霓虹，还有胸口那阵穿透骨髓的疼。
再睁眼时，眸子里只剩下与这江湖格格不入的平静。
他抬手抹了把脸，雨水混着尘土在颊边划出浅痕，倒让那张本就清俊的脸多了几分野气。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天。前两日他循着机械音的指引，在兰陵城外围打转，摸清了这里的“规矩”——修士御剑往来，灵力纵横，而他这具身体里仅存的那点气感，连把像样的法器都催动不了。
“异常能量波动源头锁定：兰陵金氏芳菲殿。”机械音再次响起。
沈烬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着记忆中金麟台的方向走去。雨势渐大，打在油纸伞上噼啪作响，街上行人匆匆，大多是穿着各色修士服的人，腰间佩剑，步履轻捷。他混在人群里，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显得格外扎眼。
路过一家糕点铺时，他忽然顿住脚步。铺子门口的蒸笼冒着白汽，飘来甜糯的香气，让他莫名想起路垚总念叨的四马路桂花糕。正出神间，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让让，麻烦让让。”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歉意。沈烬侧身避让，看见一个穿金星雪浪袍的青年提着食盒从身边走过。对方身形清瘦，面容俊秀，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显得有些狼狈，却丝毫不减那份骨子里的体面。
是金光瑶。
沈烬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按机械音传输的剧情梗概，这位未来的敛芳尊此刻还只是金麟台的客卿，仰人鼻息，步步为营。可那双眼睛里的东西，却比剧情描述的要复杂得多——有恭谨，有隐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像只时刻准备应对捕猎者的幼兽。
金光瑶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脚步微顿，转头看过来。四目相对的刹那，沈烬从他眼里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探究，随即被礼貌的微笑取代。
“这位公子，有事吗？”金光瑶微微颔首，语气谦和，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无事。”沈烬收回目光，声音有些沙哑，“只是觉得……你的食盒要湿了。”
金光瑶低头看了眼被雨水打湿边角的食盒，恍然一笑，那笑容很淡，却像雨雾里透出的一点光：“多谢提醒。”他抬手将食盒往怀里拢了拢，“在下金光瑶，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沈烬。”
“沈公子。”金光瑶再次颔首，“雨大，早些避雨吧。”说罢，便提着食盒匆匆离去，那背影在雨幕里显得有些单薄，却始终挺直着。
沈烬看着他走远，直到那抹金星雪浪色消失在街角，才收回目光。他摸了摸腰间——那里本该有个黄铜打火机，是路垚硬塞给他的，说“侦探的标配”，可到了这个世界，只剩下空荡荡的触感。
他转身走进那家糕点铺，买了块最简单的米糕。咬下去时，甜意漫开，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客官，您是外地来的吧？”掌柜的是个胖胖的中年人，见他面生，随口搭话，“最近兰陵可不太平，金麟台那边天天有人吵架，听说……是为了什么密道的事。”
沈烬心里一动：“密道？”
“嗨，具体的咱也不清楚。”掌柜的压低声音，“就听说芳菲殿后面的假山有问题，夜里总闹动静，还有修士说看见黑气呢。”
看来机械音说的“异常能量波动”并非虚言。沈烬付了钱，揣着剩下的半块米糕，朝着金麟台的方向走去。雨还在下，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孤单地投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
靠近金麟台时，守卫明显多了起来，个个神色警惕，对来往行人盘查甚严。沈烬没打算硬闯，绕到侧面的僻静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芳菲殿在金麟台东侧，背靠一片竹林，地势隐蔽。
他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直到巡逻的守卫换岗的间隙，才借着竹林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了过去。假山就在芳菲殿后墙不远处，怪石嶙峋，上面爬满了藤蔓。沈烬仔细检查着石壁，果然在一处藤蔓遮掩的地方发现了一道缝隙，大小刚好能容一人通过。
一股阴冷的气息从缝隙里渗出来，带着淡淡的血腥味。沈烬皱眉，抽出靴筒里的短刀，试探着拨开藤蔓，钻了进去。
密道狭窄而潮湿，石壁上刻着模糊的符咒，有些地方的石砖松动脱落，露出后面的泥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脚下的路坑坑洼洼，不时踢到碎石。沈烬放慢脚步，借着从缝隙透进的微光辨认方向，走了约莫百十米，前方忽然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他屏住呼吸，贴着冰冷的石壁往前挪了几步，声音越来越清晰，其中一个，正是他不久前遇到的金光瑶。
“……那东西绝不能落在旁人手里！”金光瑶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急切，和平日里的温和判若两人，“一旦曝光，不仅父亲颜面扫地，整个金氏都会被牵连！”
“颜面？”另一个声音嘶哑而怨毒，“他金光善做那些龌龊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颜面？阿瑶，你醒醒吧！你帮他遮掩，他只会把你当成往上爬的梯子！”
“住口！”金光瑶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是我父亲！”
“父亲？”对方冷笑，“他当年把你母亲赶出金麟台的时候，可曾认过你这个儿子？”
接下来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在密道里回荡。沈烬的心微微沉了下去，按剧情，金光瑶与金光善的矛盾要到很久以后才会彻底爆发，看来这密道里的异常能量，真的把时间线搅乱了。
他正想再往前靠些，忽然听见“砰”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被打了一拳。紧接着是金光瑶的痛呼，还有那个嘶哑声音的怒喝：“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不肯帮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沈烬不再犹豫，握紧短刀，猛地从石壁后冲了出去。
密道深处，一个黑衣修士正扼着金光瑶的咽喉，将他按在石壁上。金光瑶脸色涨红，双手徒劳地挣扎着，指尖凝聚的灵力微弱得几乎看不见。黑衣修士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纸，看模样像是某种罪证，脸上带着扭曲的笑意。
“放手！”沈烬低喝一声，短刀划破空气，直取黑衣修士的手腕。
黑衣修士显然没料到这里还有别人，猝不及防被划中手背，痛呼一声，下意识地松开了金光瑶。金光瑶跌坐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看向沈烬的眼神里满是震惊。
“你是谁？”黑衣修士又惊又怒，捂着流血的手背后退一步，警惕地盯着沈烬。
沈烬没理会他，快步走到金光瑶身边，蹲下身查看他的状况：“没事吧？”
金光瑶摇摇头，刚想说话，就见黑衣修士眼神一狠，忽然将手里的纸塞进口中，同时凝聚灵力攻向沈烬：“既然撞见了，就一起死吧！”
沈烬反应极快，侧身避开对方的灵力攻击，同时将金光瑶往身后一拉。黑衣修士的灵力带着明显的戾气，撞在石壁上，碎石飞溅。
“他想毁了证据！”金光瑶急声道，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刚才被扼住咽喉，浑身发软。
沈烬皱眉。他这具身体灵力低微，硬碰硬绝不是对手。眼角的余光瞥见石壁上的符咒，那些符咒在灵力撞击下隐隐发光，似乎有压制作用。
“躲远点。”他低声对金光瑶说了句，随即主动冲向黑衣修士。短刀虽然是凡物，但在他手里却快如闪电，专攻对方下盘。黑衣修士显然没把一个“凡人”放在眼里，轻蔑地挥袖挡开短刀，灵力直取沈烬心口。
就在这时，沈烬忽然一个矮身，避开灵力攻击的同时，猛地将黑衣修士往刻满符咒的石壁方向一撞。
“嗡——”
符咒骤然亮起红光，一股强大的压制力瞬间笼罩下来。黑衣修士的灵力像是被堵住的水流，骤然滞涩，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愕。
“就是现在！”沈烬喊道。
金光瑶反应极快，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凝聚起体内残存的所有灵力，一道金光直取黑衣修士胸口。黑衣修士猝不及防，被击中要害，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撞在对面的石壁上，滑落在地，口中涌出鲜血。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沈烬上前一步，用短刀抵住了咽喉。
“说，是谁派你来的？”沈烬的声音很冷，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
黑衣修士看着他，忽然惨笑起来：“没用的……你们拦不住的……金光善的报应，很快就会来了……”他说着，猛地用力，竟自己撞上了短刀的刀刃。
鲜血喷涌而出，溅了沈烬一身。黑衣修士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密道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还有血滴落在石地上的滴答声。
沈烬拔出短刀，血珠顺着刀刃滑落，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他看着黑衣修士的尸体，眉头紧锁——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沈公子……”
身后传来金光瑶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沈烬回头，看见他正扶着石壁慢慢站起来，脸色依旧苍白，脖颈上的红痕清晰可见。
“多谢。”金光瑶看着他，眼神复杂，“若非沈公子出手，我今日恐怕……”
“举手之劳。”沈烬打断他，用布擦了擦短刀上的血，“你没事就好。”
金光瑶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黑衣修士的尸体上，又看了看地上那滩血迹，忽然轻声道：“这里不宜久留，我先处理一下，沈公子可否……”
“我帮你。”沈烬干脆地说。
他没有问那张纸的下落，也没有问黑衣修士的身份。
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反而麻烦。就像在上海时，他从不过问沈砚那些“自由职业”的细节，只在他需要时递上一杯酒。
金光瑶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即感激地笑了笑：“多谢。”
两人合力将黑衣修士的尸体拖到密道更深处的一个拐角，用碎石掩盖起来。
做完这一切，两人都松了口气，靠在石壁上喘息。
密道里的空气依旧阴冷，却因为多了个人，似乎少了些死寂。
沈烬看着对面的金光瑶，他正低着头，用衣袖擦着手上的灰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看起来竟有几分脆弱。
“沈公子为何会来这里？”金光瑶忽然抬头，目光清澈地看着他。
沈烬沉吟片刻，编了个不算谎言的借口：“听说这里有异动，过来看看。”
金光瑶挑了挑眉，显然不信，却没有追问，只是笑了笑：“沈公子倒是胆大。这密道凶险，寻常修士都不敢轻易涉足。”
“我不是修士。”沈烬坦言。
“看得出来。”金光瑶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短刀上，“用凡器在修士手下救人，沈公子的身手，倒是少见。”
沈烬没接话，只是将短刀收回靴筒。
“不管怎么说，今日之恩，光瑶没齿难忘。”金光瑶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沈公子若不嫌弃，改日我做些点心，算是谢礼？”
他的语气真诚，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警惕，多了几分坦然。
沈烬看着他，想起刚才他奋不顾身护住那张纸的模样，又想起剧情里他后来的种种，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冲动。
或许，有些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好。”他听见自己说，“我等着。”
雨还在下，密道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悠远而寂寥。
沈烬看着金光瑶推开密道入口的藤蔓，率先走了出去，金星雪浪袍的衣角在雨幕里轻轻飘动。
他跟在后面，走出密道的瞬间，雨丝落在脸上，带着微凉的湿意。
远处的金麟台灯火通明，像一头蛰伏在暗夜中的巨兽。
沈烬抬头望了一眼，然后跟上金光瑶的脚步。他知道，从踏入这条密道开始，他与这个世界的纠葛，已经悄然开始。
而那个叫金光瑶的青年，将会是他在这个世界里，最意想不到的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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