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乌丸莲耶手中拿着的,正是志保签发的复查报告副本。
浑浊的绿眸扫过“神经末梢损伤”、“需持续观察”等字眼时,脸色阴沉,沉重的压力让侍立一旁的渡鸦管家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胡闹——!!!” 乌丸莲耶猛地将报告狠狠摔在厚重的书桌上,手杖同时重重顿地,发出如同丧钟般的沉闷巨响!
“仓介!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老人的声音裹挟着雷霆般的震怒和后怕,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落。他视若珍宝、倾注心血培养的继承人,竟然为了区区一个下属以身犯险,还差点……
仓介“虚弱”地站在书桌前,穿着特意选大的宽松衣物,右肩处厚厚的绷带在领口若隐若现,仿佛无声的控诉。
他微微垂着头,长睫如蝶翼般低垂,恰到好处地掩去眼底闪烁的精光。再抬头时,那张苍白精致的脸上已写满了伤后的脆弱和一丝被训斥后的委屈,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惹人怜惜的气弱:
“父亲…您别生气嘛…我知道错了…”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那双清澈的黑曜石眼眸瞬间蓄满了盈盈水光,湿漉漉的,看得人心尖发颤。
“当时…情况太急了…我…我脑子一热就…” 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带上了一丝真实的哽咽,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点少年人的逞强:
“而且!而且真的只是皮外伤!医生都夸我恢复力超强的!”
这副泫然欲泣、又带着点莽撞后知错、还努力证明自己“很皮实”的委屈模样,精准地戳中了乌丸。化作一声冷哼:“哼!皮外伤?那是狙击枪子弹!再偏一寸,你就得去跟阎王下棋了!” 眼底是化不开的后怕与心疼。
乌丸莲耶抬眼,目光锐利地扫过他依旧苍白的脸和行动间微不可查的滞涩,沉声道:“志保的报告我看了!静养!必须严格静养!任何差池都不行!” 他敲着报告,语气不容置疑。
“父亲…”仓介像只受伤的小兽,绕到宽大的书桌后,轻轻拽住乌丸莲耶昂贵的和服衣袖,小幅度地、极其依赖地摇晃着。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十二分的糖度:“我知道错啦…您消消气好不好?”
他黑眸忽闪忽闪,抛出了真正的目的,“您看,我这不是老老实实来汇报了嘛…就是…” 他拖长了调子,黑眸里流露出百无聊赖的可怜,
“…整天待在别邸或者研究院,闻着消毒水味,看着四面墙…真的好~无~聊~啊~感觉伤口都好得慢了!” 他像只被关在笼子里郁郁寡欢的漂亮鸟儿。
乌丸莲耶眉头一皱:“无聊?你想干什么?” 警惕心瞬间提起。他太了解这小混蛋了,“无聊”从来只是他搞事的序曲。
仓介立刻眼睛一亮,仿佛想到了绝妙主意,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狡黠和“献宝”般的兴奋:
“父亲,我听说…日本警视厅警察学校那边,环境特别好!绿树成荫,鸟语花香,特别清静!简直就是天然疗养院!特别适合我这种…需要‘静养’的人!”
他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一脸“我是为养伤考虑”的真诚。
“警校?!” 乌丸莲耶的声音陡然拔高,“你想都别想!那是警察的地盘!”
“哎呀,父亲~您想多啦!” 仓介立刻摆出比京都清水寺求签的少女还无辜的表情,
“就是…就是去…嗯…度个假?养养伤?呼吸点新鲜空气!” 他掰着苍白的手指头,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脸上却写满了“我超乖”和“这主意简直天才”。
“顺便嘛…摸摸底!看看未来的‘潜在对手’们都是些什么成色,有没有那种特别轴、特别正义感爆棚、或者…特别容易被忽悠的好苗子?提前关注一下,将来也许能‘因材施教’?” 他笑得人畜无害,仿佛在讨论去动物园看猴子。
乌丸莲耶看着眼前这张苍白精致、写满“期待”、“委屈”和“我超乖”的脸,感受着衣袖上传来的、带着点耍赖意味的摇晃,听着那套逻辑看似自洽实则漏洞百出的“一举三得”论…心中那点警惕和反对,在仓介的“撒娇糖衣炮弹”和“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的歪理面前,迅速消融。
‘以仓介的伪装能力和搞事…不,是“调研”水平,似乎…还真能挖出点东西?让他去“散散心”,转移下受伤的注意力…总比憋在别邸里琢磨出炸掉国会大厦之类的“乐子”要强?’
老人重重地、充满无奈地叹了口气,带着一种“家门不幸”的纵容,伸手用力揉了揉眉心,仿佛要把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按回去:
“你啊…就是个天生的麻烦精!就知道给我找事!”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不轻不重地点了点仓介光洁的额头,“去!可以!但给我牢牢记着!第一,绝对安全!一根头发丝都不准少!‘渡鸦’会安排影子全程跟着,你再敢往前冲,我打断你的腿!第二…”
他顿了顿,浑浊的绿眸带着一丝极其严肃的警告和…一种诡异的、仿佛洞悉了某种本质的幽默感,
“…不准勾引警察!听到没有!任何形式的!都不准!”
仓介立刻绽开一个比窗外偷溜进来的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仿佛肩上的伤瞬间痊愈了:
“父亲最好啦!我保证!绝对安全!绝对像空气一样无害!” 至于第二条…他狡黠地眨眨眼,拖长了调子,带着点恶作剧般的玩味,
“…勾~引~警~察~?那多掉价呀父亲…”
他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黑眸深处闪烁着捕食者的幽光,“…我的目标是,让他们自己,心甘情愿、争先恐后地,往我挖好的坑里跳!这叫…愿者上钩!”
他像模像样地行了个极其不标准的军礼,“保证完成任务!去警校…养伤、摸底、顺便…钓钓鱼!”
乌丸莲耶被他这番“豪言壮语”气得差点笑出来,没好气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滚滚滚!看见你就脑仁疼!弄个干净的身份!”
“遵命!父亲万岁!”仓介目的超额达成,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飘起来,带着一身愉悦的气息溜出了书房。
书房内,渡鸦管家默默上前收拾。
乌丸莲耶疲惫地靠回宽大的椅背,闭上眼,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充满宠溺与无奈的叹息:“这个小混蛋…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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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酒很快接到了来自别邸的通讯。当渡鸦管家那毫无感情波动的、如同电子合成音般的声音,清晰无误地传达出“少爷将前往鬼冢教场进行为期数月的‘静养’与‘人才潜力摸底’任务”的命令时…
饶是以琴酒那被冰封了十几年的神经和钢铁般的意志力,通讯器那头也陷入了长达十秒钟的、死一般的沉默。
“……” (琴酒内心:???!!!)
通讯切断。
冰冷的通讯器仿佛还残留着那荒谬绝伦的命令余温。墨绿的眸子深处,翻涌着足以颠覆世界观的极致荒谬感,以及一种…深深的、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警校?!
让黑衣组织未来的继承人,去未来正义使者的摇篮里“静养”?BOSS…您是被少爷灌了什么牌子的迷魂汤?!
还是说…这是组织最新的、他无法理解的顶级渗透计划?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名为“我的少爷要去敌方大本营玩耍而我只能看着”的冰冷的绝望和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