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昏黄的落地灯是唯一的光源,将人影拉得细长而扭曲。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一丝顽固的铁锈甜腥。
仓介靠坐在层层叠叠的柔软被褥堆里,上半身赤裸,线条流畅却过分单薄的胸膛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右肩至胸口缠绕着厚厚的白色绷带,纱布中央一点刺目的殷红正缓慢地、无声地向外洇染。
他的脸色苍白如初雪,唇瓣失尽了血色,额角和优美的颈项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浓重的、脆弱的阴影。眉心微蹙,仿佛正无声地、倔强地忍受着剧烈的疼痛。
琴酒跪坐在他面前的榻榻米上,银色长发被凌乱地束在脑后,几缕被汗浸湿的碎发黏在紧绷的额角。
他已换下沾染血迹的衣物,穿着干净的黑色训练服,但周身散发的冰冷肃杀之气却比执行任务时更盛,如同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火山,焦躁感几乎凝成实质。他正全神贯注地进行包扎的收尾工作,手指的动作精准、利落、近乎刻板地稳定,仿佛在执行最精密的机械指令。
然而,那双紧盯着绷带和伤口的墨绿眸子深处,却翻涌着骇人的暴戾余烬、滚烫的焦灼。
最后一个结被打得牢固。他没有起身,而是拿起旁边温热的湿毛巾,极其小心地、近乎虔诚地擦拭仓介搭在被子上的左手——那纤细、冰凉的指尖上,沾染着一点已经干涸凝固的、属于他自己的暗红血迹。
毛巾温热的触感让仓介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蜷。
他缓缓地、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帘。那双总是闪烁着狡黠光芒的黑曜石眼眸,此刻因失血和剧痛而雾气蒙蒙,罕见地褪去了所有伪装,只剩下纯粹的、令人心碎的脆弱。
他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直直地望向近在咫尺的琴酒。
琴酒擦拭的动作瞬间僵死!他猛地抬起头,墨绿的瞳孔如同被无形的手攥紧,死死锁住仓介苍白如纸的脸,声音紧绷得几乎要断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醒了?疼得厉害?!” 话音未落,他已作势要转身去拿止痛剂。
“别…” 仓介立刻出声阻止,声音沙哑虚弱得如同气音。他努力牵动嘴角,扯出一个苍白却异常“乖巧懂事”的安抚性弧度。
同时,他用那只未受伤的左手,轻轻地、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按在了琴酒紧握着毛巾、冰冷而僵硬的手背上。
“…还好。就是…” 他微微瑟缩了一下,黑眸里恰到好处地蒙上一层水汽,声音带着令人揪心的轻颤,“…有点冷。”
他看着琴酒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浓得化不开的紧张和沉甸甸的自责,心底那恶趣味的愉悦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几乎要盖过伤口的真实疼痛。
效果…完美得令人战栗。
他虚弱地笑了笑,仿佛在努力驱散琴酒的担忧:
“Gin,别…别这副表情…” 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刻意的轻松,“运气…还不错,没伤到筋骨大血管,养养…就好。”
果然!
琴酒如同被这句话狠狠烫伤!他猛地反手,用几乎捏碎骨头的力道死死攥住了仓介按在他手背上的那只左手!
仓介猝不及防,痛得轻“嘶”一声,眉头蹙得更紧,但这细微的反应反而让琴酒攥得更死。
琴酒低下头,银色的发丝垂落,彻底遮挡了他眼中激烈翻涌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复杂风暴——失职的滔天怒火、刻骨的后怕,以及……那狙击手出现时机精准得令人胆寒的、挥之不去的冰冷疑窦!
所有情绪最终化为一句沙哑低沉、仿佛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绝望重量的话语:
“我…该死。” 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血的冰凌。
仓介任由他近乎粗暴地紧握着,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掌心传来的、不同于往日冰冷的、如同烙铁般灼人的温度。这正是他想要的——情绪失控的证明。
他非但没有挣脱,反而用尽此刻能调动的所有力气,极其微弱却异常坚定地,轻轻回握了一下琴酒那只滚烫、颤抖的手。
他的声音放得极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意味,却又像在宣示不容置疑的主权:
“别说傻话…” 他直视着琴酒低垂的银发,黑眸深处是冰冷的掌控欲,语气却温柔得如同情人低语,
“…你是我的人。护着你…” 他顿了顿,仿佛在强调一个理所当然的真理,“…天经地义。”
安全屋内,昏黄的灯光在两人身上投下暧昧而危险的阴影。交握的手,一冰冷虚弱,一滚烫有力,却同样带着无法掩饰的悸动。
压抑的呼吸声在弥漫着血腥与药味的寂静中清晰可闻。一条远比伤口更复杂、更危险的情感纽带,正悄然缠绕、收紧。
仓介看着琴酒低垂的、线条冷硬的侧脸,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对方无法掩饰的剧烈心跳,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嘴角在灯光的阴影中,极其缓慢地、餍足地向上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而琴酒低垂的眼睫下,心甘情愿地被那深渊彻底俘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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