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继续深入?”
一行冰冷的、散发着无机质光芒的文字,静静地悬浮在光门旁的墙壁上,如同某种远古机械的无声诘问,横亘在众人面前,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光门内部,那旋转的星辰与数据漩涡,散发着深邃、冰冷、与之前任何遗迹空间都截然不同的、仿佛超越了物理界限的、近乎“虚空”的气息。仅仅是站在门口,就能感觉到一股细微却不容忽视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排斥与悸动。那是一种对“未知领域”的天然警惕,混杂着传承知识库中关于“深层记录区”、“原始污染样本封存”所代表的极端危险的警告。
林小夕凝视着那行文字,又看向雷恩。雷恩熔金色的瞳孔紧锁着光门,脸上没有丝毫退缩,只有对潜在危险的绝对警惕。他握紧了她的手,那力量坚定而温暖。
“里面,恐怕是遗迹真正隐藏秘密的地方。但危险程度,会远超我们之前经历的一切。”林小夕低声对众人说道,目光扫过老祭司、凌、巴顿、灰眼和战士们,“传承的警告很明确。里面不仅有更高密级的信息,还封存着真正的、最原始的‘污染’样本。那东西,比我们带回来的紫色泥土危险百倍。”
“但这也是了解真相,找到彻底解决‘迷魂之壤’威胁,甚至……理解那预言的关键,对吗?”凌沉声接口,锐利的鹰眸中也充满了决断。作为盟友,他深知其中蕴含的价值与风险。
“是。”林小夕点头,“我必须进去。但你们……” 她看向其他人,尤其是老祭司和战士们。深入这样的地方,人多未必是好事,反而可能增加触发未知风险的概率。
“我跟你进去。”雷恩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作为伴侣和守护者的决绝。
“我也去。”凌上前一步,与雷恩并肩,“我的空中视野和感知,或许在某些环境下有用。而且,作为盟友,我们有责任共同面对。”
老祭司颤巍巍地,但也坚定地说:“孩子,我这把老骨头,对古老符号和气息还有些用。若里面真有先祖或‘守望者’留下的核心记录,或许我能帮上忙。”
巴顿和灰眼等战士也纷纷请命,但被林小夕和雷恩坚决制止了。
“巴顿叔,灰眼,你们带领战士们守在外面。”雷恩下达命令,语气不容反驳,“守住这个大厅,留意水池和壁画的变化,也警惕我们身后可能出现的任何异常。这是退路,必须保证绝对安全。如果我们……长时间没有出来,或者里面传出异动,你们立刻原路撤退,返回部落,将一切告知留守的巨石和其他人,封死遗迹入口,绝不能再让任何人靠近!”
“首领!夫人!” 巴顿等人急了。
“这是命令!”雷恩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同出鞘的利刃,属于白虎首领的威严展露无遗。
“……是!” 巴顿等人咬牙领命,迅速分散开来,占据大厅的关键位置,组成防御阵型,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尤其是那扇静默的光门。
“走吧。” 雷恩深吸一口气,一手紧握林小夕的手,另一只手握住了腰间的铁刀。凌也调整了一下呼吸,羽翼微微收拢,做好了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老祭司则握紧了随身携带的、刻满古老祷文的骨杖。
林小夕最后看了一眼那行文字,在心中默念:“确认,继续深入。”
仿佛感应到了她的意念,那行光之文字闪烁了一下,缓缓消散。光门内部旋转的星辰漩涡,似乎也微微加速,散发出的“虚空”感更加明显。
雷恩打头,林小夕紧随其后,凌护在侧翼,老祭司走在最后,四人依次踏入了那纯粹由光芒构成的、通往未知的门扉。
没有实体的触感,没有空间转换的眩晕。仿佛只是穿过了一层温暖的水膜,眼前骤然一暗,随即又被柔和却无处不在的光芒所充满。
他们置身于一个无法用语言精确描述的奇异空间。
这里不像任何自然形成的洞穴或人工建筑。它是一个纯粹的、标准的半球形空间,目测直径超过百步,高耸的穹顶平滑如镜。空间的“墙壁”、“地面”、“穹顶”,全都散发着柔和、均匀、不刺眼的乳白色光芒,光源似乎来自构成这空间本身的、某种非金非石、温润如玉的半透明材质。没有火把,没有荧光矿石,但光明无处不在,纤毫毕现。
空间的中心,矗立着他们此行的目标,也是这奇异空间中唯一、也是最震撼的“物体”——一根光芒四射的图腾柱。
它并非由乳白色的墙壁材质构成,而是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剔透、仿佛内蕴星空的幽蓝色晶体。柱身高达十数米,需要数人合抱,其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极度复杂、精密、立体雕刻的图腾与符文。这些图腾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有生命的溪流,在晶体柱内部和表面缓缓地、永不停息地流转、闪烁、明灭。光芒并非单一颜色,而是不断变幻着金、银、蓝、白、乃至偶尔闪过的一丝极其微弱、若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的、令人不安的暗紫色流光。
图腾柱的顶端,并未与穹顶相连,而是在离穹顶尚有数米的地方,向上“绽放”开来,形成一片宛如倒悬的、由无数细小光束构成的、不断旋转舒展的“光之树冠”或“能量脉络”,与整个半球形空间的乳白色穹顶隐隐呼应,仿佛在从虚空中汲取着某种能量,又或者,在与某个遥远的存在进行着无声的沟通。
仅仅是注视着这根图腾柱,就能感受到一股浩瀚、古老、纯粹而又蕴含着难以言喻智慧与力量的气息。它安静地矗立在那里,却仿佛是这片空间、乃至整个遗迹的“心脏”与“大脑”。
然而,与这神圣、静美景象形成诡异对比的,是图腾柱基座周围的情景。
在散发着幽蓝星光的图腾柱基座之外,半径大约十步的圆形区域内,地面不再是那种散发乳白光的材质,而是呈现出一种冰冷、晦暗、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深灰色。这片深灰色区域的边缘,与外围的乳白色地面之间,被一道极其纤细、却清晰无比的、不断明灭闪烁的炽白色光环所分隔。那光环并非装饰,仔细看去,其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密的、高速流转的符号在湮灭与重生,散发着一种强大、稳定、却充满排斥与封禁意味的能量波动。
而在深灰色区域的内部,靠近图腾柱基座的地方,零星散布着七八个大小不一、形状也各不相同的“凸起物”。它们被同样材质、但颜色更加深邃、近乎纯黑的、半透明的罩状物所笼罩。罩子内部,隐约可见一些令人极度不适的“东西”:
一小滩不断蠕动、仿佛有生命的、粘稠的紫黑色胶质物;
几块颜色晦暗、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仿佛在缓慢“呼吸”的奇异矿石;
一株被连根封存的、枝叶扭曲成诡异角度、颜色妖艳得不正常的紫色藤蔓;
甚至还有一个……被凝固在黑色罩子里的、体型不大、但形态已经发生严重畸变、多处长出额外肢体和肉瘤、早已失去生命迹象的、某种小型兽类的干瘪尸体!
原始污染样本封存区。
这个念头同时在林小夕、雷恩和凌的脑海中浮现。传承知识、敏锐的感知、以及眼前这直观的、令人作呕的景象,都指向同一个答案。那炽白色的光环,显然就是封锁这些极度危险样本的隔离屏障。即使是封存在这看似绝对安全的罩子里,仅仅是隔着老远“看”到它们,都让人感到一种灵魂层面的轻微刺痛和难以言喻的恶心感。可以想象,如果这些东西泄露出去,会带来怎样毁灭性的后果。
“这里……就是遗迹的核心?”老祭司的声音带着敬畏与颤抖,目光几乎无法从光芒四射的图腾柱上移开,但又本能地畏惧着基座周围那些被封存的邪恶。
“恐怕是的。”林小夕低语,她的目光更多地被图腾柱本身所吸引。胸前的“星夜之心”宝石,自从踏入这个空间,就一直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高频的轻微震颤状态,宝石内部的金色星图流转得飞快,与图腾柱内部流转的光芒产生了强烈的、仿佛同频共振般的呼应。她能感觉到,这根图腾柱,不仅仅是一个能量源或信息库,它更像是一个……接口,一个与“守望者”网络、乃至与“方舟联合”本身保持着某种超时空微弱链接的、沉睡的“中继站”或“记录终端”。
雷恩和凌也感受到了图腾柱的非凡。雷恩体内的白虎图腾之力,在这图腾柱散发的浩瀚、中正却又古老的气息面前,仿佛被唤醒的幼兽,既感到亲近,又充满了本能的敬畏与臣服感。凌背后的鹰翼虚影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展开,他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精纯、远超寻常的、类似“风”与“天空”但又更加本质的能量韵律。
就在四人沉浸在这核心空间的震撼与戒备中时,图腾柱的变化,悄然而至。
似乎是感应到了“星夜之心”的持续共鸣,以及林小夕这个“文明种子承继者”的注视,那幽蓝色晶体柱身内部流转的光芒,骤然加快了速度!无数复杂的图腾与符文如同被注入了活力,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烁、组合、分离!柱体本身散发出的光芒也开始增强、聚拢,最终,在柱身大约与人等高的正前方位置,光芒凝聚、投射,在虚空中形成了一面清晰的、由流动光点构成的光幕。
光幕之上,不再是难以理解的古老符号,而是一行行清晰、规整、仿佛直接烙印在意识层面的文字。这一次,文字的含义,无需翻译,直接以其最本质的意念形式,呈现在每个人的“理解”中:
【欢迎访问‘方舟联合-提兰尼尔观测站-核心日志与样本封存单元。
【当前访问者身份识别: ‘文明种子’承继者(低权限)。检测到关联信物:‘星夜之心’(权限验证辅助)。
【核心日志摘要载入中……】
【警告:侦测到访问者意识中存在高关联性‘外域污染’接触记录(标记:迷魂之壤-衍生稳定态)。触发关联信息解锁协议。
【解锁档案: ‘外域污染源·编号VII’ 事件全记录(精简版)、污染样本特性分析(基础)、本地化应对方案建议(已授权部分)、‘守望者’撤离前状态记录(加密-部分解锁)、‘时之环’异常波动记录(绝密-片段)。
【警告:信息流强度较高,建议单一授权意识体接收。是否开始传输?】
光幕上的文字,如同重磅炸弹,在众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不仅仅是污染源的全记录,还有“守望者”撤离前的状态,甚至……那个预言壁画中提到的“时之环”异常波动!
林小夕的心脏狂跳起来。这就是他们深入至此所要寻找的——最核心的真相!但“信息流强度较高”、“单一授权意识体接收”的警告,也让她明白其中的风险。刚才接受“文明种子”传承时那如同灵魂撕裂的痛苦,尚且记忆犹新。
“小夕,”雷恩紧握她的手,声音低沉而紧绷,“量力而行。不要勉强。”
凌和老祭司也投来担忧的目光。
林小夕看着光幕,又看向那光芒四射、仿佛拥有生命的图腾柱。她能感觉到,“星夜之心”与它的共鸣达到了一个顶峰,宝石甚至微微发烫,仿佛在催促,在期待。
她必须知道。为了部落,为了这片土地,也为了她自己身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与“责任”。
她深吸一口气,在意识中,对着那面光幕,做出了选择:
“是,开始传输。”
瞬间,图腾柱的光芒暴涨!那面光幕化作一道洪流,不再是简单的文字,而是混杂着图像、数据、感知片段、甚至强烈情感烙印的、浓缩到极致的信息光束,朝着林小夕的眉心,轰然涌入!
与此同时,似乎是信息传输启动引发的连锁反应,整个核心空间微微震动了一下。那图腾柱基座周围,封锁着原始污染样本的炽白色光环,光芒也骤然闪烁、明灭不定了一瞬。
而就在这光芒闪烁的间隙,距离光环最近的那个、封存着紫黑色胶质物的黑色罩子内部,那滩仿佛有生命的粘稠物,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罩子表面,似乎出现了一道比发丝还要细微的、几乎不可见的……裂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