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块茎的发现,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掘出了一口泉眼,为濒临绝境的白虎部落带来了喘息之机。然而,这口“泉眼”的水量,远不足以让整条河流恢复奔涌。挖掘工作异常艰难,厚厚的冻土和积雪极大地限制了收获量,新发现的块茎数量有限,且分布零散,无法成为稳定可靠的食物来源。
部落的生存,依旧在悬崖边缘徘徊。林小夕制定的精打细算的分配方案,执行得更加严格,几乎到了锱铢必较的程度。每日的食物,被精确地分割成维持生命的最低限度。肉干和熏鱼早已消耗殆尽,如今连那一点点能提供油脂和蛋白质的肉星也成了奢望。主食完全依赖稀少的库存块茎和新挖掘的雪下块茎混合煮成的糊糊,清澈得几乎能照见人影。
饥饿,成了每个族人每日必须面对的、最真实的痛苦。成年兽人们的颧骨日渐突出,眼神因缺乏能量而显得有些黯淡,但他们依旧强撑着完成必要的巡逻和警戒。雌性们默默地将自己碗里本就稀薄的糊糊,再分一些给眼巴巴望着她们的幼崽。山洞里,往日里的欢声笑语被一种压抑的沉默所取代,只剩下火苗燃烧的噼啪声和肠胃因空虚而发出的轻微鸣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林小夕作为分配者,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她看着族人们领到食物时那渴望又克制的眼神,看着孩子们舔舐碗边残留的汁液,心中如同被针扎般难受。她将自己的份额一减再减,常常只喝几口清汤,便将大部分糊糊让给更需要的人。她的脸颊迅速消瘦下去,原本合身的兽皮衣服显得有些空荡,眼底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和忧虑。
雷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作为首领,他必须保持冷静和威严,带领族人度过难关。他以身作则,将自己的食物份额压到最低,和战士们一起忍受着饥饿的折磨,日夜操劳,巡视防御,鼓舞士气。他熔金色的瞳孔因疲惫而显得更加深邃,但其中的坚定却从未动摇。然而,每当他的目光落在林小夕那日渐单薄的身影上时,那坚定之下,是无法言说的心疼和焦灼。
这天傍晚,食物分配完毕后,林小夕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自己的山洞。洞内火光摇曳,映照着她苍白的面容。她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这是长期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的结果。她靠坐在火炕边,闭上眼睛,试图缓解那令人不适的虚弱感。
就在这时,山洞的门帘被轻轻掀开,雷恩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他带着一身外面的寒气,但步伐依旧沉稳。他走到林小夕面前,蹲下身,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她。
林小夕睁开眼,对上他的视线,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巡视完了?没事吧?”
雷恩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憔悴的样子刻在心里。良久,他伸出大手,动作轻柔地拂开她额前被汗水粘住的碎发,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小夕。”他低声唤道,声音沙哑而低沉,在寂静的山洞里格外清晰。
林小夕微微一怔,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异样。
只见雷恩从贴身的兽皮囊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块用干净叶子包裹着的、约莫拇指大小的深褐色肉干。这块肉干看起来已经存放了有些时日,边缘有些干硬,但在如今的食物形势下,它无疑是极其珍贵的存在,是维持体力的最后保障。
林小夕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部落里公开的肉食早已吃光,这块肉干……他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又是如何保存到现在的?
雷恩没有解释,他只是用那双熔金色的瞳孔,专注地、几乎带着一种虔诚的神情,将那块小小的肉干,递到了林小夕的唇边。
“吃。”他言简意赅,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
林小夕的鼻子瞬间就酸了。她猛地摇头,声音带着哽咽:“不……你吃!你更需要体力!你要巡逻,要保护大家……我没事,我喝点糊糊就好……”她很清楚,作为首领和最强战力,雷恩的能量消耗远大于她,这块肉干对他意味着什么。
雷恩的手固执地停在原地,没有丝毫收回的意思。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那里面翻涌着复杂至极的情绪——有关切,有心疼,有不容置疑的坚持,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情感。
“你,更重要。”他一字一顿,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没有你,部落撑不到现在。没有你……”他顿了顿,熔金色的眼底仿佛有火焰在燃烧,清晰地映出林小夕震惊的容颜,“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林小夕心中炸开。她从未听过雷恩用如此直白、甚至带着一丝脆弱的口吻说话。他一直都是强大、沉稳、仿佛无所不能的首领。此刻,他却在她面前,露出了软肋。
见林小夕依旧不肯张嘴,雷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似乎在组织着更复杂的语言,努力想表达内心汹涌的情感。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用有些生硬却无比清晰的兽世语,缓慢而坚定地说道:
“小夕,你……是我的……伴侣。” “伴侣”这个词,他发音有些吃力,却异常准确,带着郑重的承诺意味。
接着,他又努力说出了另一个词:“我会……永远……守护你。” “守护”二字,如同誓言,重重地敲在林小夕的心上。
这不是甜言蜜语,而是最朴素的、源自兽人本能的承诺和认定。在物资最匮乏、生存最艰难的时刻,他将最后维系自己力量的食物留给她,并用最原始直接的语言,宣告了他的心意。
林小夕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顺着消瘦的脸颊滑落。她看着眼前这个强大却为她流露出柔软一面的兽人,看着他手中那块承载着沉重心意的小小肉干,心中充满了巨大的酸楚和无法言喻的感动。
她知道,她无法再拒绝。这份心意,比任何食物都更珍贵。
她颤抖着张开嘴,就着他的手,轻轻咬了一小口肉干。干硬粗糙的肉质,此刻却仿佛化作了世间最美味的东西,带着他掌心的温度和那份沉甸甸的情意,缓缓流入她的心中。
雷恩看着她终于吃下,紧绷的下颌线才微微放松,眼底深处流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柔和。
林小夕将口中那一小口肉干细细咀嚼咽下,然后将剩下的半块推回给雷恩,用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的声音说:“我们……一起吃。”
雷恩深深地看着她,没有再坚持。他接过那半块肉干,放入口中,慢慢地咀嚼起来。两人分享着这最后的口粮,也分享着此刻无声却胜似千言万语的情感。
山洞外,寒风依旧呼啸,饥饿的阴影仍未散去。但在这个小小的、温暖的山洞里,一种比食物更能滋养生命的感情,正在严冬的土壤中,破冰而出,悄然生根。然而,这份在绝境中萌生的爱意,能否真正带领他们走向春天?前方的黑暗中,似乎还有未知的考验在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