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侯府出来那一路，苏清沅总觉得后颈发紧。春桃跟在旁边絮絮叨叨，一会儿说侯夫人方才的话太冲，一会儿又担心她回去会不会受气，她听着，却没怎么接话——满脑子都在琢磨系统提的“科举”线索。
回到尚书府，她径直往自己的“知微堂”走，路过正厅时，正好撞见管家端着父亲的茶盏往里走。管家见她回来，忙停下脚步：“姑娘可算回来了，老爷今个下朝早，还问起您呢。”
苏清沅脚步顿了顿，脑子里飞快转了圈。原主以前总躲着父亲，要么是怕被问起功课，要么是想缠着要些新奇玩意儿，这会儿要是突然凑上去，难免惹人生疑。她便笑着跟管家说：“劳烦李伯回禀父亲，我今个在侯府受了点教，想回房好好琢磨琢磨，晚些再去给父亲请安。”
管家听她这话，眼里闪过点诧异——往常姑娘从外面回来，哪回不是先闹着要吃要喝，今个倒懂事了？但也没多问，只应了声“好”，便退着往后院去了。
一进知微堂，苏清沅就把春桃叫到跟前：“你去我书架最里面那层，把蓝布封皮的那几本策论找出来。就是去年父亲让幕僚抄的，关于前几科科举的文章。”
春桃愣了愣，一边搬着凳子去够书架顶层，一边嘟囔：“姑娘您找那个干嘛呀？以前先生让您看，您都嫌枯燥，说那些酸文假醋的没意思。”
苏清沅正蹲在箱子里翻自己以前的课业本子，闻言抬头笑了笑：“以前是我不懂事，总觉得那些跟我没关系。现在才知道，多懂点东西，总不会吃亏。”
她这话没说错。穿越前她在历史系读研，跟着导师做过不少关于古代科举制度的课题，什么唐代的“行卷”风气，宋代的糊名誊录，明代的八股取士，多少都有些研究。只是原主这身子的底子太差，除了认得几个字，连基本的策论结构都摸不清，更别说写出能让宋砚礼眼前一亮的东西了。
春桃把几本厚厚的策论抱下来，堆在桌上，灰尘都沾了满手：“姑娘，都在这了。您真要读啊？这一本比咱们绣活册子还厚呢。”
苏清沅拍了拍封皮上的灰，翻开最上面一本。里面是蝇头小楷，抄的是三年前科考的状元策，讲的是“农桑与民生”。她逐字逐句往下读，一边读一边在纸上画着框架——开头怎么破题，中间怎么引经据典，结尾怎么呼应时政，都标得清清楚楚。
读到一半，窗外的日头渐渐斜了，春桃进来换茶，见她还趴在桌上写画，忍不住劝：“姑娘，先歇会儿吧？您从回来就没停过，眼睛都该累了。”
苏清沅抬头揉了揉太阳穴，才发现手腕都酸了。她看着纸上画得密密麻麻的批注，忽然想起系统说的“水利革新”——之前查资料时，她记得本朝的黄河水患一直是个大问题，前两年还因为河道淤塞，淹了不少良田，朝堂上争论了好几次，都没拿出个靠谱的法子。
要是从这个角度写策论，会不会更能引起宋砚礼的注意？
她心里一动，立刻让春桃去书房找父亲的幕僚周先生。周先生是前朝的老举人，一辈子研究经世致用之学，对水利也颇有见解。原主以前嫌周先生说话刻板，从不肯跟他多聊，这会儿主动上门请教，倒让周先生愣了好半天。
“姑娘真想了解水利？”周先生推了推老花镜，看着眼前一身素衣、神色认真的苏清沅，实在没法把她跟以前那个娇纵的尚书府嫡女联系起来。
苏清沅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周先生，晚辈之前无知，总觉得这些事与女子无关。可前几日听人说起黄河水患，百姓流离失所，才明白‘天下事’从不分男女。晚辈想写篇关于水利的策论，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这话听得周先生连连点头，当即从书架上找出几本关于水利的古籍，从《水经注》讲到本朝的《河防一览》，还跟她仔细分析了当前河道治理的症结——要么是官员贪墨治河经费，要么是法子太陈旧，只知堵不知疏。
苏清沅听得认真，手里的笔就没停过。等从周先生那里出来，天已经黑透了，她却一点都不觉得累，回到知微堂，就着油灯的光，开始草拟策论。
开头先点出黄河水患的危害，引用《汉书》里“河乃中原之脉，脉通则国兴”的句子；中间分两部分，一部分讲当前治河的弊端，另一部分提出自己的想法——比如借鉴古法，在河道弯曲处设“减水坝”，再派人定期清理淤沙，同时严查贪墨；结尾再联系科举，说选拔官员当重“实学”，而非只看辞藻华丽。
写了改，改了写，等她终于满意时，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春桃端着早饭进来，见她眼底的青黑，吓了一跳：“姑娘您这是一晚上没睡？”
苏清沅伸了个懒腰，把写好的策论叠好，小心翼翼地放进信封里：“重要的事，哪能马虎。你找个靠谱的人，把这个送到侯府，务必亲手交给侯爷。记住，别跟人说里面是什么，就说是我给侯爷的‘请教信’。”
春桃虽好奇，但也知道轻重，立刻找了府里最稳重的老仆张忠，让他把信送去侯府。
苏清沅这才松了口气，刚想躺下歇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她披了件衣裳出去看，只见管家匆匆跑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激动：“姑娘！侯爷来了！正在前厅跟老爷说话呢！”
苏清沅心里“咯噔”一下——宋砚礼怎么会突然来？是策论出了问题，还是……
她来不及细想，赶紧回房整理了下衣裳，又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才快步往前厅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宋砚礼的声音传来，比往日少了几分冷硬，多了点平和：“苏大人，令爱这篇策论，对治河之法的见解，倒是比朝中不少官员都透彻。”
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对着两人行了个礼：“民女苏清沅，见过侯爷，见过父亲。”
宋砚礼抬眼看向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眼底的青黑藏不住，显然是熬了夜。他手里还拿着那封策论，指尖在纸页上轻轻摩挲：“这篇策论，是你自己写的？”
苏清沅点头，声音平稳：“回侯爷，是民女查阅古籍，又请教了周先生，熬夜写出来的。其中定有不妥之处，还望侯爷指点。”
宋砚礼没立刻说话，而是把策论递给苏怀瑾：“苏大人你看，这里提到的‘减水坝’之法，虽源于古法，却结合了本朝河道的实际情况，颇有新意。还有这里，说选拔官员当重‘实学’，更是说到了点子上。”
苏怀瑾接过策论，越看越惊讶——这真的是自己那个以前连书都懒得读的女儿写的？他看向苏清沅的眼神，多了几分欣慰和疑惑。
宋砚礼站起身，目光再次落在苏清沅身上：“苏姑娘，你这篇策论，我很感兴趣。明日你若有空，可来侯府一趟，咱们再好好聊聊科举与实学之事。”
苏清沅心里一喜，连忙应道：“民女遵命，明日定准时赴约。”
宋砚礼点了点头，又跟苏怀瑾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苏清沅悄悄松了口气——看来，这一步，是走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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