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北境核心区域,南行的路途并未变得平坦。越靠近所谓的“交界地带”,环境反而愈发诡异。
风雪依旧肆虐,但空气中开始混杂进另一种令人不适的阴冷潮湿,仿佛温暖与严寒在此地扭曲地交织。地面的积雪变得污浊,夹杂着黑色的泥沙和偶尔可见的、已经冻僵的怪异虫豸尸体。
根据冰裔提供的古老地图和雪鹰斥候的空中侦查,使团沿着一条几乎被遗忘的、被称为“霜痕古道”的遗迹前进。这条古道据说在远古时代曾是连接南北的商路,如今早已荒废,被冰雪和时间的尘埃掩埋,只有偶尔露出地表的、刻有模糊符文的巨大石板,证明着它曾经的存在。
陆沉骑在驯鹿上,【冰心镜界】始终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转,感知着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他能感觉到,这片土地的地脉能量异常混乱,冰髓的纯净寒意与一种阴郁、腐朽的能量相互侵蚀,这或许就是南方黑潮与北境表现形式不同的根源。
“这里的自然在哭泣。”精灵德鲁伊闭目感应片刻,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生命之力被扭曲,大地充满了痛苦的低语。”
莉拉娜大师神情凝重地记录着沿途的能量读数:“能量污染指数远超预估。这不仅仅是黑潮邪能的直接侵蚀,更像是某种长期的、系统性的腐化过程。”
使团沉默地前行,气氛有些压抑。亲眼目睹这片土地的惨状,比任何报告都更具冲击力。
数日后,一座巨大的、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山脉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根据地图标示,那便是此行的目的地——龙骨隘口。传说中,一头远古巨龙在此地与某个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同归于尽,其庞大的骸骨与逸散的龙威改变了这里的地貌与规则,形成了这道天然屏障。
随着距离拉近,众人也看清了隘口的具体情形。
两座高耸入云、形似龙牙的黑色山峰夹峙着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入口处,竟然已经建立起了一座简陋却戒备森严的营地!营地的风格与北境迥异,使用的是厚重的帆布帐篷和木质栅栏,飘扬的旗帜上绣着燃烧的巨树与雄狮,正是洛汗王国的标志。
营地外围,有穿着锃亮铠甲、手持长戟的人类士兵在巡逻,他们看到北方使团的出现,明显紧张起来,迅速列阵,长戟前指,充满了警惕。
“止步!你们是什么人?”一名队长模样的军官上前,用带着浓重南方口音的通用语高声喝问,眼神在陆沉等人奇异的装扮(尤其是冰裔的滑板和精灵的优雅)上扫过,充满了惊疑不定。
莉拉娜大师策动坐骑上前一步,用流利而优雅的通用语回应:“以翡翠之境女王艾莉瑞娅之名,及北境联盟最高战帅陆沉阁下之名,我们应洛汗王国奥托公爵之邀,前来龙骨隘口会晤。这是我们的信物与文书。”
她示意一名精灵战士上前,展示了艾莉瑞娅的女王印鉴和之前收到的邀请函副本。
那军官仔细查验了印鉴和文书,脸上的警惕稍减,但依旧带着审视的目光,尤其在看到陆沉那异于常人的冰蓝发色和深邃眼眸时,明显停顿了一下。
“原来是北境的使者。”军官的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保持着距离感,“请在此稍候,我需要向子爵大人禀报。”
他转身快步走向营地中央最大的那座帐篷。
使团在原地等待,能明显感觉到那些人类士兵投来的好奇、戒备,甚至不易察觉的轻蔑目光。在他们看来,这群来自苦寒之地的“蛮子”和传说中的精灵,虽然击退了黑潮(消息似乎有所流传),但终究是化外之民。
“看来南方人对我们的‘欢迎’并不热烈。”一名冰裔巡猎者低声冷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冰晶短刃。
“意料之中。”陆沉平静道,“展示力量,有时候比言语更有效。”
他目光扫过那些士兵的铠甲和武器,工艺精湛,闪烁着附魔的光泽,显然南方的锻造技术远超北境。但同样,他能感觉到这些装备上隐隐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与北境的冰霜、自然之力截然不同,带着一种人工雕琢的匠气,缺乏灵动。
片刻之后,营地中央的帐篷帘子掀开,一名身穿华丽锦袍、外罩御寒皮氅,留着两撇精心打理过的小胡子,面容白皙,眼神中带着精明与傲慢的中年男子,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他便是此地洛汗守军的指挥官,费尔南德斯子爵。
“欢迎,远道而来的北方朋友们!”费尔南德斯子爵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声音洪亮,但那双眼睛却如同尺子般,飞快地丈量着使团每一个人,尤其在陆沉和几位精灵身上停留最久,“我是费尔南德斯,奉摄政王奥托公爵之命,在此恭候诸位。一路辛苦了!”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陆沉身上,笑容更盛,带着一丝试探:“这位想必就是名震北境的陆沉战帅吧?果然气宇不凡!”他刻意在“气宇不凡”上加重了语气,似乎对陆沉的发色和眼眸颇为好奇,甚至隐含着一丝审视。
陆沉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声音平淡无波:“费尔南德斯子爵,幸会。”
他的反应过于平淡,让习惯了阿谀奉承的费尔南德斯子爵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被他掩饰过去。
“诸位远来辛苦,请先入营休息。我们已经准备好了热汤和食物。”费尔南德斯侧身让开道路,做了个请的手势,但姿态依旧带着上位者的矜持。
使团跟随他进入营地。营地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一些,士兵们虽然纪律严明,但看向北方使团的眼神依旧复杂,好奇、警惕、甚至还有几分看乡下土包子的优越感。
安排的帐篷还算宽敞干净,提供的食物是烤制的面饼和浓肉汤,味道尚可,但与北境的风干肉和精灵的精致果酿相比,显得粗糙了许多。
费尔南德斯子爵以需要处理军务为由,没有陪同用餐,但安排了副官作陪,实则监视。
用餐时,莉拉娜大师通过精灵之间特有的心灵感应,对陆沉传递信息:(这位子爵,并非纯粹的军人。他的傲慢与精明之下,隐藏着更深的算计。我们需要小心。)
陆沉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肉汤,(无妨。静观其变。我们的目标不是他,而是他背后能代表洛汗王国真正意图的人。)
他能感觉到,这座营地,这个费尔南德斯子爵,仅仅只是南方复杂局势的一个小小缩影。真正的博弈,还未开始。
而此刻,在营地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名穿着普通士兵服饰、眼神却异常锐利的男子,正悄悄将一支刻画着特殊符文的细小箭矢,搭上了一架同样不起眼的手弩,弩箭的目标,赫然是正在用餐的陆沉!
箭矢的箭头,并非金属,而是一种暗沉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色水晶。
一丝极其隐晦的杀机,锁定了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