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七年的暮春，东宫书房的窗棂上爬满了紫藤花，宋濂先生的墨香与花香缠在一起，却压不住两个稚童间暗流涌动的气息。
朱雄英刚坐下，就见朱允炆捧着一本《论语》凑过来，小脸上满是讨好：“大哥，昨日先生讲的‘学而时习之’，我还是不太懂，你能教教我吗？”
朱雄英抬眼，瞥见廊下吕氏的身影一闪而过——不用想，这又是吕氏教的“示弱计”。他放下手中的毛笔，故意把声音提得稍高：“二弟，‘学而时习之’就是学了要练，比如你背《千字文》，光背下来不行，得会写，还得知道意思。就像你喂兔子，光喂饱不行，还得知道它喜欢吃什么，什么时候该打扫笼子。”
这番话既讲了学问，又暗指朱允炆“只知玩物，不懂实务”，故意说给廊下的吕氏听。果然，外面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吕氏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朱允炆没听出弦外之音，点点头又问：“那‘有朋自远方来’呢？是不是来了朋友就要给桂花糕吃？”
朱雄英忍不住笑了——这孩子倒是真记着吃。他刚要开口，却见宋濂先生拿着戒尺走进来，连忙坐直身子。宋濂扫了两人一眼，沉声道：“今日不讲新书，考你们对‘孝’字的理解。允炆，你先说。”
朱允炆立刻站起来，脆生生地说：“孝就是给母妃捶背，给皇爷爷端茶，不惹父亲生气。”
宋濂抚着胡须点头：“说得不错，这是小孝。雄英，你呢？”
朱雄英起身，躬身道：“先生，孙儿觉得，孝分三层。第一层是敬亲，就像二弟说的，伺候长辈；第二层是立身，自己学好本事，不让长辈担心；第三层是报国，将来守住大明江山，让皇爷爷和父亲安心，这才是大孝。”
这话一出，宋濂手里的戒尺顿了一下。他抬头看向朱雄英，眼神里满是惊讶——一个七岁的孩子，竟能把“孝”和“报国”联系起来，这可不是寻常稚子能想到的。
“好一个‘三层孝’！”门外突然传来朱标的声音。他刚从朝堂回来，正好听见儿子的话，脸上满是欣慰，“英儿说得对，我大明的子孙，就得把孝和江山绑在一起。”
朱雄英连忙行礼：“父亲过奖了，孙儿是听先生讲《资治通鉴》，里面说‘忠孝两全’，才想到的。”他故意把功劳推给宋濂，既显谦逊，又给先生留了面子。
宋濂连忙躬身：“太子殿下，太孙殿下天资聪颖，老臣只是略加引导。”
朱标笑着摆手，拉过朱雄英的手：“走，跟我去见皇爷爷。方才户部递了奏疏，说凤阳老家的粮种不好，今年收成怕是要减，皇爷爷正发愁呢。”
朱雄英心里一动——这是个在朱元璋面前露脸的好机会。他连忙跟上，路过朱允炆身边时，见他眼圈红红的，像是要哭，便故意停下脚步：“二弟，好好跟先生读书，晚上大哥给你带宫里的蜜饯。”
朱允炆眼睛一亮，连忙点头：“谢谢大哥！”廊下的吕氏听到这话，脸色才缓和了些。
乾清宫里，朱元璋正对着粮种奏疏皱眉。见朱标父子进来，他放下奏疏：“来了？正好，你看看这奏疏——凤阳是朕的老家，粮种不行，百姓要挨饿了。”
朱标接过奏疏，眉头也皱了起来：“父皇，要不派户部官员去江南调些好粮种？”
“调粮种要时间，”朱元璋摇头，“等送到凤阳，播种的时节就过了。”
朱雄英趁机开口：“皇爷爷，孙儿有个主意。”
朱元璋看向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哦？你说说。”
“孙儿听东宫的老太监说，”朱雄英故意装出回忆的样子，“前几年江南有种‘双季稻’，第一季收了还能种第二季，产量比普通稻子高很多。要是能让江南的农户匀些稻种，再派懂耕种的老农去凤阳教百姓种，说不定能赶上播种。”
他说的“双季稻”，是明代中后期才普及的，但此刻提出来，正好能解朱元璋的燃眉之急。朱元璋果然眼睛一亮：“双季稻？真有这种稻子？”
“孙儿不敢骗皇爷爷，”朱雄英躬身道，“那老太监是江南人，他说他家就种过，只是江南水多，凤阳缺水，得让老农教百姓挖水渠，才能种活。”
朱元璋立刻召来户部尚书：“立刻派人去江南调双季稻种，再从应天府找十个懂耕种的老农，连夜去凤阳！要是真能丰收，朕重重有赏！”
户部尚书连忙领旨而去。朱元璋拉过朱雄英，把他抱在腿上：“好孩子，你怎么知道这些？”
“孙儿喜欢听老太监讲故事，”朱雄英故意撒娇，“他们讲江南的事，讲北方的事，孙儿都记在心里了。”
朱元璋哈哈大笑：“好！多听多记，将来才能当朕的好孙儿！”他转头对朱标说，“你这个儿子，比你小时候机灵多了——朕看呐，东宫的事，以后可以让他多参与参与。”
朱标连忙躬身：“父皇说的是。”
从乾清宫出来，朱标拉着朱雄英的手，轻声道：“英儿，以后不许在皇爷爷面前乱说朝堂的事。你还小，万一说错了，皇爷爷会生气的。”
“父亲，”朱雄英仰起头，“孙儿没乱说。孙儿是觉得，百姓饿肚子，比什么都重要。皇爷爷是好皇帝，孙儿想帮皇爷爷。”
朱标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睛，心里一软：“好，以后你有主意，先跟父亲说，父亲帮你琢磨琢磨，再告诉皇爷爷，好不好？”
“好！”朱雄英用力点头，心里却清楚：父亲心软，做事求稳，以后很多事，他不能只靠父亲，得自己多筹谋。
晚上，朱雄英果然给朱允炆带了蜜饯。朱允炆开心地接过，小口吃着：“大哥，今天皇爷爷是不是夸你了？母妃说，皇爷爷夸你，以后你就是太孙了。”
朱雄英心里一凛——吕氏竟然跟朱允炆说这些！他故意装作不懂：“什么是太孙？”
“母妃说，太孙就是以后要当皇帝的人，”朱允炆咬着蜜饯，含糊地说，“大哥要是当了皇帝，能不能还让我喂兔子？”
朱雄英摸了摸他的头：“傻弟弟，不管谁当皇帝，都让你喂兔子。不过你得好好读书，以后帮大哥管百姓，让他们都有饭吃，有兔子喂。”
朱允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朱雄英看着他天真的样子，心里却沉甸甸的——吕氏已经开始给朱允炆灌输“储位”的概念了，以后的日子，怕是越来越不太平。
夜深了，朱雄英躺在拔步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历史上朱允炆登基后的削藩，想起朱棣的靖难之役，想起南京城破时的大火。不行，他绝不能让这些发生。
他悄悄起身，走到书桌前，借着月光，用稚嫩的笔迹在纸上画了一张简单的地图——上面标着北平、南京、凤阳的位置，还有几条歪歪扭扭的线，代表着粮道和驿道。这是他的第一张“谋划图”，虽然简陋，却藏着他对大明未来的期许。
“翠儿，”朱雄英轻声唤道，“明天帮我找本《大明舆图》来，我想看看江南在哪里。”
翠儿连忙应声：“好的，殿下。”
朱雄英重新躺下，望着纱幔上的缠枝莲，眼神坚定。洪武七年的这场储位之争，不是靠哭闹和讨好就能赢的。他要靠自己的脑子，靠对历史的了解，一步一步，把朱允炆和吕氏压下去，把朱棣的威胁掐灭在萌芽里。
窗外的紫藤花随风摇曳，像是在为这个七岁的孩子加油。而朱雄英知道，他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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