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气味钻进鼻腔,林溪的意识在混沌中浮沉。她听见远处有模糊的说话声,像是隔着一层水。
“脑部扫描显示活动增加...自主呼吸增强...可能是好转迹象...”
林溪想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有千斤重。她感觉自己被困在身体里,像被裹在厚厚的茧中。记忆碎片般闪过——刺眼的车灯,尖锐的刹车声,剧痛,然后黑暗。
她努力集中精神,试图从混沌中挣脱。忽然,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仿佛整个灵魂被抽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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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您醒醒!”
林溪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靠在一辆精致马车的软垫上。眼前是个梳着双髻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穿着淡绿色的古装。
“紫苏?”林溪脱口而出,自己都惊讶怎么会知道这名字。
“谢天谢地!您突然就晕过去了,吓死奴婢了!”叫紫苏的丫鬟长舒一口气,“定是这天太热了,咱们马上就到府上了。”
林溪茫然地看向窗外——青石板路,古式建筑,行人皆着长衫襦裙。这不是横店影视城,一切都太过真实。
“我这是...”她低头看见自己一身淡粉罗裙,纤纤玉手白皙娇嫩,绝不是她这个设计公司加班狗的手。
“小姐准是暑气攻心了,”紫苏递上一杯凉茶,“将军特意吩咐让您早点回来准备今晚的宴席呢。”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是林溪,镇国大将军林天豪的独女,年方十七,京城有名的才貌双全的贵女。今日从城外佛寺归来,途中不适。
不,这不是她的记忆!她是现代的林溪,二十七岁,平面设计师,患有轻度抑郁症,刚刚经历了一场...
头疼欲裂,两种记忆交织碰撞。她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倒吸凉气。这不是梦。
回到气派的将军府,奴仆成群。林溪被搀扶着回到闺房,对着铜镜发呆。镜中的少女明眸皓齿,云鬓花颜,与她现代容貌有七分相似,却更年轻娇嫩。
“听说今晚宴请的宾客中有新科进士呢...”紫苏一边为她梳头,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打听来的消息,“据说有位寒门出身的,文章写得极好,圣上都夸赞了呢!”
晚宴时,林溪心不在焉地坐在女眷席中,机械地应对着各方赞誉和问候。她的心思全在如何回到自己的世界上。
直到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学生陈煜,敬谢将军厚爱。”
林溪手中的茶杯差点跌落。她猛地抬头,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分明就是她暗恋了整整大学四年的学长顾阳!虽然穿着古装,束着发冠,但那眉眼、那声音,绝不会错。
在現代,顾阳是学校的风云人物,阳光开朗,如晨曦般温暖。而林溪因抑郁症自卑,从未敢表白,只远远仰望。毕业后各奔东西,再无联系。他是她心中一道可望不可及的光。
此刻,在这个莫名时空,他自称陈煜,一介寒门学子,正不卑不亢地与位高权重的父亲交谈。
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陈煜转头看向她。四目相对时,林溪的心猛地一跳。他那眼神中的惊讶与熟悉,不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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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压正常,脉搏稳定。”护士记录着数据,为病床上的林溪调整输液速度。
病房门轻轻打开,一个高大身影走进来。顾阳看着病床上沉睡的林溪,眉头紧锁。他们是大学同学,虽不熟悉,但从共同朋友那里听说她出车祸可能成植物人后,他莫名放心不下,几次来看望。
“林溪,加油啊,”他轻声说,不确定她能否听见,“大家都在等你醒来。”
仪器上的脑电波突然活跃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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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的日子,林溪逐渐适应了身份。她发现这个时代的女性地位低下,即便是将军之女,婚姻也是政治筹码。父亲早已有意将她许配给宰相之子,以巩固势力。
而陈煜,果然如她猜测,有着顾阳一样的灵魂。他博学多才,胸怀大志,虽出身寒微却不自卑。几次“偶遇”交谈中,他们发现彼此思想惊人地契合。他不像当时男子那般轻视女性,反而欣赏她的才学见解。
“小姐可知,在南海之外,有国无君,民众推选贤能者治之?”一次在后花园偶遇时,陈煜突然问道。
林溪惊讶不已,这分明是现代民主思想:“先生此言大逆不道,却...有趣得紧。”
陈煜微笑:“只在小姐面前敢言。总觉得与小姐一见如故,仿佛早已相识。”
林溪心颤。她何尝没有这种感觉?
情愫暗生,但现实残酷。一次她鼓起勇气向父亲提及陈煜,大将军顿时沉下脸:
“一介寒门,也配得上我将军府?溪儿,你迟早是相府的人,莫要自降身份!”
她试图反抗,但在这个时代,女子的婚姻从来不由自己做主。宰相府送来聘礼那日,林溪在闺房哭成泪人。
大婚前夕,她悄悄约见陈煜。月光下,他面容憔悴,眼中有血丝。
“我愿放弃一切,带你远走高飞。”他握住她的手,声音沙哑。
林溪泪眼朦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能逃到哪里?还会连累你全家。”
现代的记忆让她清醒——私奔在小说里浪漫,在古代现实中最可能以悲剧收场。
“那该如何?眼睁睁看你嫁与他人?”陈煜眼中尽是无力和痛苦。
林溪心如刀绞,突然冒出一句现代话:“如果还有来世...如果我们在另一个世界相遇...”
陈煜怔住,喃喃道:“为何这句话如此熟悉?”
最终,她还是嫁入了相府。新郎李卓乃纨绔子弟,新婚夜就醉醺醺地警告她:“安分做你的少夫人,休管我在外之事。”
婚姻生活如牢笼。李卓风流成性,稍有不顺便对林溪拳脚相加。公婆只求早日抱孙,对她的遭遇视若无睹。
一年后的元宵节,林溪在侍女掩护下偷偷出门观灯,竟与陈煜不期而遇。他如今已是翰林院编修,清瘦了许多,目光却依然温暖。
“你...过得好吗?”他轻声问,眼中满是心疼。
林溪强颜欢笑:“尚好。听说先生即将外放为官,恭喜了。”
沉默良久,陈煜突然说:“我一直在等你。若有一日你愿意离开,我仍有办法。”
林溪泪如雨下,却只能摇头:“此生无缘,但愿来世...”
“世上无你,我心何安?”陈煜的话语轻如叹息,却重击在林溪心上。
这句话,如此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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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医院里,顾阳正读报给昏迷的林溪听,忽然发现一滴泪水从她眼角滑落。
“护士!她哭了!”他急忙呼叫。
医生赶来检查,发现林溪的脑活动显著增强:“奇迹正在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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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世界,林溪的处境越发艰难。李卓因官场失意变本加厉地家暴她。一天夜里,他醉醺醺地闯入她的房间,因一点小事对她拳打脚踢。
“不过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娶你真是倒霉!”他咆哮着,一脚踢在她腹部。
剧痛中,林溪蜷缩在地,感觉生命在流逝。弥留之际,现代记忆突然清晰——她出了车祸,躺在医院,而顾阳来看过她,对她说话...
“顾阳...”她喃喃道,用尽最后力气,“等我...”
次日,将军府小姐林溪“病逝”的消息传遍京城。据说那位年轻的陈煜编修得知后,面无表情,只是将自己关在书房三日。
第三日黄昏,人们发现他安详地坐在椅上,已然无息。桌上只有一行墨迹未干的字:
“世上无她,便无心。愿彼岸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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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病房中,林溪猛地睁开眼,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醒了!她醒了!”护士惊喜地叫道。
经过一系列检查,医生宣布林溪奇迹般地康复了,虽然需要长时间复健,但不会留下严重后遗症。
住院期间,大学同学们陆续来看望。林溪总是下意识在人群中寻找那个身影,却一次次失望。
“顾阳来看过你好几次呢,”好友小雨有一天说,“你昏迷时,他常来读报给你听。”
林溪的心猛地一跳:“真的?他...有说什么吗?”
“就说希望你赶快好起来之类的,”小雨想了想,“对了,他前段时间出国参加学术会议了,说要一个月后才回来。”
希望的火苗又被浇灭。林溪出院那天,阳光明媚。她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出医院大门,呼吸着自由空气,恍若隔世。
父母去开车过来,她暂时在门口等候。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溪?”
她猛地回头,看见顾阳拖着行李箱快步走来,额上有细汗,像是匆匆赶来的。
“听说你今天出院,我改签了机票...”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还好赶上了。”
阳光照在他身上,一如多年前大学校园里那个让她心动的少年。那一刻,古代与现代的记忆终于完美交融——原来那份感情,跨越时空,始终如一。
林溪的眼眶湿润了,但这次她没有回避他的目光。
“顾阳,”她微笑着,声音清晰而坚定,“好久不见。谢谢你来看我,还有...谢谢你在另一个时空也没有放弃我。”
顾阳怔住了,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光芒,仿佛某个深藏的记忆被唤醒。最终,他温柔地笑了,向前一步,紧紧握住她伸出的手。
“这一次,我不会再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