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叶夕雾·烬丝缠心
光幕消散,万界皆知叶冰裳之苦,皆知叶家之恶,皆知那场换命邪法。而在北景皇宫深处,已成为景皇后的叶夕雾(黎苏苏),却仿佛置身于一场永无止境的冰火炼狱。
她不再是那个来自异世、一心只为完成任务、抽取邪骨、拯救苍生的神女黎苏苏。她是叶夕雾,是这具身体名义上的主人,是叶家嫡女,是…光幕之中,那个将庶姐推下马车、下药害人反自食其果、最终用淬毒匕首杀了萧凛的…毒妇。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不属于她,却又真切地属于这具身体:】
推搡,辱骂,克扣用度,纵狗吓唬…那个总是穿着素白衣裙、默默忍受的柔弱身影。
下药那晚,扭曲的嫉恨与恶毒的快意。
得知萧凛死讯时,原主灵魂深处那瞬间的空洞与疯狂,以及…随后被异世之魂占据的茫然。
黎苏苏猛地捂住心口,那里绞痛难当。她一直以为,自己穿越而来,是替这具身体的原主收拾烂摊子,是来偿还孽债、阻止灭世危机的。她憎恶原主的恶毒,怜悯叶冰裳的遭遇,甚至…曾对萧凛之死感到惋惜与愧疚。
可光幕告诉她什么?
那场换命邪法!那窃取的鸾凤命格!
叶冰裳所有的不幸与苦难,叶家所有人的富贵荣华,甚至…甚至她黎苏苏能顺利穿越而来、拥有这具相对“完整”的身体魂魄,竟全都建立在叶冰裳被掠夺、被压榨的基础之上!
她所以为的“原主造孽”,其根源,竟是如此肮脏与不公的窃取!
那她后来对澹台烬的救赎之爱,与叶冰裳的悲惨一生相比,岂非显得格外…讽刺与苍白?
“不是我…那些不是我做的…”她颤抖着喃喃自语,试图将原主的罪孽与自己剥离。
可光幕中,那个在萧凛死后、行为大变的“叶夕雾”,不就是她吗?享受着叶家叛逃带来的北景荣华,享受着澹台烬的偏爱,却对那个被他们全家抛弃、承受万民唾骂的真正受害者,可曾有过半分实质的弥补与关怀?
甚至…在她与澹台烬浓情蜜意之时,叶冰裳正在北迁路上艰难求生,得知萧凛真正的死讯,心死成灰。
一种巨大的、无法言喻的羞愧与罪恶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一直以拯救者自居,却从未想过,自己或许…也是既得利益者,甚至…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帮凶”。
“冰裳…姐姐…”她第一次,用上了这个称呼,却觉得如此沉重,如此不堪。
她想起在盛国时,偶尔见到叶冰裳,对方那温婉却疏离的眼神,那默默行善的身影…那时她只觉得这人虚伪,现在想来,那或许是一个被偷走一切的人,仅能维持的最后尊严与善良。
殿门轻响,一身玄袍的澹台烬走了进来。他如今已是威严的景皇,眉宇间的阴郁戾气被深沉的爱意与掌控欲取代。他敏锐地察觉到爱妻的情绪低落,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苏苏,怎么了?还在想光幕的事?”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与你无关。”
黎苏苏靠在他怀里,身体却微微僵硬。
无关吗?
真的无关吗?
她享受着叶家窃取来的资源(健康的身体、完整的魂魄、家族的庇护),享受着叶冰裳被掠夺气运后可能残留的、微弱的世界“眷顾”(否则她的任务为何能如此顺利?),甚至…她与澹台烬的爱情,其开端,不也正是原主那场阴差阳错的下药吗?
这一切的起点,皆源于对另一个女子的残酷掠夺。
“澹台烬…”她声音沙哑,“我们…我们是不是…亏欠她太多?”
澹台烬沉默了片刻。他对叶冰裳并无多少印象,只记得是个总是低眉顺眼、存在感不强的女子。他的世界很小,只装得下黎苏苏和他在意的一切。但他能感受到妻子的痛苦。
“叶家之罪,自有其报应。你若心难安,朕便下旨,追封她…或厚赏那些南盛遗民,可好?”他试图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
黎苏苏却摇了摇头。追封?厚赏?对于那个一生被窃取、被践踏、最终长眠冰棺的女子来说,这些身后的虚名与施舍,又有何意义?
她想要的,从来都只是本该属于她的平凡喜乐人生啊!
可这一切,早已被碾碎成尘,再也无法挽回。
黎苏苏闭上眼,仿佛能看到叶冰裳最后躺在冰棺中,那安详却再无生气的容颜。那安静,不是解脱,而是对所有不公命运的最终沉默。
而她黎苏苏,带着原主的罪孽与自身获益的愧疚,与爱人在这宫廷中享受着圆满与幸福…这幸福,仿佛建立在另一人的尸骨与血泪之上,让她如芒在背,寝食难安。
光幕照亮了叶冰裳的苦难,却也在她黎苏苏的心上,缠上了一根永远无法拔除的、名为“愧疚”的毒丝。这根毒丝,将与她汲取自叶冰裳气运而得的“圆满”紧紧缠绕,生生不息。
从此,她的喜乐,总带着一丝苦涩的底色。
她的圆满,总缺了一角无法弥补的虚空。
(番外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