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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夜行

答应我的神明

夜露凝在丞相府的青瓦上,坠成细碎的响。吕香江侧身避开刺来的短匕时,发尾那抹月光下泛着银白的微波浪,堪堪擦过刺客染毒的刃尖。他反手扣住对方手腕,指骨用力的瞬间,听见骨骼错位的脆响,伴随着刺客闷哼倒地的声音。

袖口已被溅出的血浸透,带着铁锈味贴在小臂上。吕香江低头,看见那截月白色的锦缎上,血渍正顺着布料的纹理晕开,像极了当年在敌国质子府,他第一次见到嬴康时,对方袖口被冻裂的冻疮渗出血的模样。他没去管手臂上被划开的浅伤,只是抬手,用那截浸血的衣袖捂住唇,轻轻咬住——不是为了止血,而是为了压下喉间因急促动作泛起的腥气,更像是一种多年养成的习惯,在任何时候都要维持住那份从容不迫的表象。

“丞相!”

院外传来侍卫统领急促的喊声,脚步声杂沓着逼近。吕香江却抬手止住了他们,金瞳在夜色里亮得惊人,目光扫过地上刺客早已没了气息的身体,又落向墙头那道刚要消失的黑影。那黑影显然不是方才刺客的同党,更像是个趁乱混进来的亡命之徒,此刻正慌不择路地往府外逃,身形狼狈,不像是有备而来。

“不必追。”吕香江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处理干净这里,别惊动人。”

侍卫统领应声退下,院中很快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吕香江松开咬住衣袖的牙,将那截染血的布料从唇上移开,指尖捻着布料边缘,看着血渍在月光下渐渐暗沉。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自从嬴康登基,他坐上丞相之位,这样的“意外”便从未断过。只是以往多是暗处的算计,像今日这样直接闯府行刺,倒是头一遭。

正思忖着,院门口又传来脚步声,这次却轻得多。来人捧着药箱,一身内侍的服饰,见到吕香江便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恭谨:“丞相,陛下听闻府中异动,特命奴才送药过来,还请丞相让奴才看看伤势。”

是嬴康身边的近侍小禄子。吕香江抬眼,金瞳里的冷意淡了些,却依旧带着疏离:“有劳公公跑一趟,不过是些皮外伤,不碍事。”

“陛下说了,丞相万金之躯,哪怕擦破点皮,也是大事。”小禄子不敢直起身,只低着头将药箱递上前,“陛下还说,若是丞相无碍,今夜可否移步宫中一趟?他说……有些旧事,想与丞相聊聊。”

吕香江的指尖顿了顿。旧事?他与嬴康之间的旧事,能摆到明面上说的,似乎只有他当年砸尽万贯家财,疏通关系,将那个在敌国受尽屈辱的质子,一步步推上太子之位的过往。可那些不能说的呢?他藏在温和面具下的野心,他借着丞相之位悄然织就的权力网,还有那些被他不动声色压下去的、弹劾他的奏折——早在他帮嬴康扫清登基障碍时,就已经让朝中官员明白,这位丞相是陛下心尖上的人,更是他们惹不起的存在。

“知道了。”吕香江接过药箱,语气听不出喜怒,“替我回禀陛下,稍等片刻,臣换件衣衫便入宫。”

小禄子应声退去后,吕香江转身回了内室。铜镜里映出他的模样,白发微卷,垂在肩头,金瞳在烛火下泛着浅淡的光,脸色因方才的打斗而有些苍白,却丝毫不减那份温润如玉的气质。若非方才亲眼见他出手狠厉,任谁都会被这副模样骗了去,以为他只是个靠着帝王恩宠上位的文弱权臣。

他解开染血的外袍,露出小臂上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伤口不深,却很长,皮肉外翻着,看着有些狰狞。他从药箱里取出金疮药,指尖沾着药粉,毫不犹豫地按在伤口上,眉头都未曾皱一下。疼痛于他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当年在敌国,为了给嬴康换一口热饭,他被质子府的侍卫打得浑身是伤;后来为了打通关节,他在酒桌上被灌得胃出血,躺了三天才下床;如今身居高位,这点刀伤,算得了什么。

换好一身墨色锦袍,吕香江重新束好头发,用玉冠将那抹碍眼的白发固定住。镜中的人瞬间添了几分威严,金瞳里的光也沉了下去,像是藏着深不见底的潭水。他知道,嬴康今夜找他,绝不会只是聊旧事那么简单。或许是为了今日的刺杀,或许是为了朝中近日隐约传来的、关于他权势过盛的流言,又或许……是那位年轻的帝王,终于开始对他这双握了太多权力的手,生出了忌惮。

他抬手,轻轻抚摸着腰间系着的玉佩。那是当年嬴康送他的,一块普通的和田玉,上面刻着一个“康”字。那时嬴康还只是个质子,攥着玉佩对他说:“吕先生,若有一日我能回去,定不会忘了你的恩情。”

那时的嬴康,眼里带着少年人的执拗和脆弱,像一株在寒冬里苦苦支撑的野草。吕香江看着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若是将这株野草扶上高位,让他长成参天大树,那自己,不就能成为树下最稳的根吗?于是,他动用了自己经商多年积累的财富和人脉,像一场豪赌,将所有筹码都压在了这个看似毫无希望的质子身上。

如今,赌赢了。嬴康成了九五之尊,他成了权倾朝野的丞相。可这场赌局,真的结束了吗?

吕香江收回思绪,推开房门。夜风吹起他的衣袍,白发在墨色锦袍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扎眼。他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正等着他自投罗网。

“殿下……”他轻声念出这两个字,尾音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不可察觉的复杂情绪,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迈开脚步,朝着那片灯火走去。不管嬴康今夜的目的是什么,他都得去。毕竟,这场由他亲手开启的棋局,还没到落幕的时候。而他吕香江,从来都不是会轻易认输的人。

走到府门口,马车早已备好。车夫见他出来,连忙躬身行礼。吕香江弯腰上车时,无意间瞥见车辙旁,有一滴未被清理干净的血珠,在月光下闪着冷光。他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钻进车厢,放下了车帘,将那点冷光隔绝在外。

车厢内很暗,只有从帘缝透进来的零星月光。吕香江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方才那个亡命之徒逃跑的背影。那背影看着有些熟悉,像是……当年他资助过的一个破落贵族子弟。若真是他,为何要趁乱闯进来?是单纯想趁火打劫,还是受人指使,想借机窥探些什么?

无数念头在脑海里盘旋,却又被他一一压下。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应对宫中那位帝王。他抬手,再次摸到了腰间的玉佩,指尖摩挲着那个“康”字,金瞳在黑暗中,渐渐染上了一层深不可测的光芒。

君臣之道,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当年他能将嬴康从泥沼里拉出来,如今,也能牢牢握住自己一手挣来的权力。至于那些藏在暗处的刀光剑影,还有那位帝王眼底可能存在的猜忌——他吕香江,接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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