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和与相柳既非西宁国子民,也不是神族,他们却在那道雄浑钟声彻底消散的瞬间,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朝着皇城深处宫殿的方向,缓缓躬身行了一礼。那动作算不上多么标准,却透着一股发自肺腑的郑重——并非被钟声中蕴含的磅礴玄力所裹挟,也非畏惧皇权的威严,纯粹是源于心底那份对叶明昭母女的尊重。
更是一场无声的告别。
风里似乎还残留着皇城的喧嚣,洛清和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她其实很舍不得她们两个。
但是这份不舍,从一开始就被洛清和压在了心底,因为早在册封礼筹备之初,她便已坦诚地对沈清晏说明了心意——待这场大典结束,她便要离开西宁国。
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
洛清和在心底轻轻叹息。她本就是生于魔域的魔族,性子自由散漫惯了,像山野间无拘无束的风,最是受不了皇家那些繁文缛节的束缚。宫殿里的雕梁画栋再华美,锦衣玉食再奢华,于她而言,也不过是困住飞鸟的金笼。
更何况,洛清和天生便与那些自视甚高的神族格格不入,骨子里的叛逆与不羁,让她始终无法融入这片被规则与等级牢牢束缚的天地。
叶明昭的通透与包容,沈清晏的纯粹与依赖,洛清和从未有过片刻怀疑,她们都是难得的好人,也曾让她在这陌生的世界里感受到过久违的温暖。
可是洛清和终究是个异类——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穿越者,见过没有皇权压迫、人人平等的世界,骨子里便带着对“帝王”二字的疏离与抗拒。
洛清和不想看到任何人高高在上,也不愿看到有人为了那把冰冷的龙椅,背负起无尽的责任与孤独,卷入这皇权更迭的漩涡中。
更何况,洛清和当初应沈清晏之邀,千里迢迢跟着她踏入西宁国的疆土,从来都不是一时兴起的随性之举,而是带着明确的目的而来——她要等的,正是如今这风起云涌、暗流汹涌的时刻。
叶明昭以雷霆手段在西宁国朝堂上成功夺权,不仅稳稳坐住了皇后之位,更力排众议将沈清晏册立为皇太女,如此撼天动地的举措,必然会刺痛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势力,尤其是野心勃勃的叶明昊,他怎么可能毫无动作?
当初沈瑾穆突然对叶明昭母女发难的那一场风波里,南宣国的反应早已说明了一切。
彼时,南宣国几乎动用了所有能调动的力量暗中相助,只因在这件事上,叶明昊与叶明昭的利益出奇地一致——叶明昭若失了皇后之位,沈清晏的继承人身份便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这显然违背了当初两国和亲的初衷。更可怕的是,若朝堂之上换了一个与南宣国敌对的势力掌权,两国之间战火重燃也并非不可能,届时生灵涂炭,谁也无法独善其身。
但即便南宣国态度明确,一定会对叶明昭“鼎力相助”,她却始终坚守着一条不可逾越的底线——绝不允许南宣国出兵介入西宁国的内政。
叶明昭深知引外邦之兵攻打自己的国家,是何等愚蠢而危险的行径。昔日西周便是因诸侯引外族入侵而分崩离析,最终沦为东周乱世,那段历史早已成为刻在每个掌权者骨子里的警示,叶明昭绝不会重蹈覆辙。
叶明昭看得太过透彻,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所谓的骨肉亲情不过是镜花水月。一旦她给了叶明昊“引狼入室”的借口,这位野心勃勃的皇帝必然会借此大做文章,届时他绝不会有半分顾忌,只会将她和沈清晏母女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叶明昭太清楚出兵意味着什么——只要南宣国的军队踏入西宁国的土地,两国便会彻底撕破脸,战火一旦燃起,无论最终谁胜谁负,于她和沈清晏而言,都不会有任何好处。
她们会失去所有依靠,沦为无国无家的亡国奴,在乱世中苟延残喘,受尽敌人的折磨与欺辱,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远比当下的艰难处境更为可怕。
所以叶明昭宁愿选择暂时隐忍,做一个腹背受敌、处境艰难的皇后,也不愿意轻易打破自己的底线。
她要凭借自己的智谋与手腕,一步步掀翻这盘早已被人布好的棋局,在重重危机中为自己、为女儿挣得一线生机,这便是叶明昭身为母亲、身为公主、身为皇后,最坚定也最孤勇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