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母后竟能请动皇祖母亲自出面。”沈清晏脸上的惊讶不是假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皇祖母自始至终都未曾见过我一面，便是对母后，素来也是淡淡的，不冷不热，从未有过半分偏私。”
可是这一次，秦诗妤竟然会受叶明昭所托，专程赶来，明晃晃地站在她们母女这边，甚至不惜亲自开口去劝说——说是劝说，倒不如说是刺激沈瑾穆。
这般变故，着实超出了沈清晏所有的预料，让她心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既有意外，又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惶惑。
沈清晏的语气带着几分斟酌：“而且……我总觉得有些奇怪。相处这短短时日，我隐约察觉到，皇祖母好像……真的不怎么在乎我父皇。”
那份疏离感太过明显，绝非普通母子间的隔阂，更像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淡漠，仿佛沈瑾穆对于秦诗妤而言，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洛清和闻言，只是淡淡抬了抬眼，语气平静，十分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并非世间所有母亲，都天生背负着爱自己孩子的义务。”
洛清和的目光深邃了几分：“在成为‘母亲’这个身份之前，她们首先是独立的‘人’，有着自己的爱恨嗔痴，有着自己的过往与执念。”
谁又记得，秦诗妤曾是何等骄傲的女子？她可是一国公主啊。
家族被灭，故国倾覆，她自己更是被仇人强取豪夺，困于深宫之中，生下了仇人的孩子。
这般锥心刺骨的过往，如何能让秦诗妤对着仇人的血脉生出所谓的“母爱”？她没有歇斯底里，没有迁怒于人，已是极致的克制。
秦诗妤只是没有被“母亲”这一层身份裹挟，丢掉作为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喜怒，没有强迫自己去爱一个本就不该爱的人。
有时候，那种无底线的“温柔善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宽容大度”，看似高尚，实则是对自己过往的背叛，是对那些逝去之人的辜负。”
洛清和的声音轻缓落下，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轻叹，话语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又像是在感慨世事：“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幸运，生来就遇到你母后这样的人。”
她的目光落在沈清晏脸上，带着些许温和的怜悯，“更不是所有母亲，都能做到你母后这般模样——既能护你周全，又能坚守本心，在泥沼之中仍能给你一片干净的天地。”
沈清晏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深埋心底的往事，眉头微微蹙起，声音带着几分迟疑与探究：“那我母后当年……她又是凭着什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沈清晏会有这般疑问，并非无端揣测。
叶明昭的过往，她不是不知道——那位看似温婉从容的母后，其实也有着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叶明昭与兄长叶明昊的父亲，当年在与西宁国的对战中，为了守护家国，最终与敌人同归于尽，长眠于沙场之上。而他们两个的母亲，不堪忍受丧夫之痛，最终选择了自杀殉夫。
一夜之间，原本温馨和睦的四口之家，便只剩下叶明昭与叶明昊兄妹二人，孤苦无依地面对这风雨飘摇的世间。
说到底，叶明昭某种程度上，也是嫁给了“仇人”。这般相似的遭遇，最终的人生轨迹却截然不同。秦诗妤将自己的心封闭起来，时刻保持着淡漠疏离；叶明昭却步步为营，护住了自己与孩子。
沈清晏心头不由得生出一丝疑惑，又带着几分微妙的期待——这对有着相似过往的“婆媳”，之间或许藏着许多旁人无法理解的共鸣，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话题吧？
洛清和将沈清晏脸上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抬手轻轻抚上她的发顶，指尖的温度温柔而安定，像是在安抚一颗躁动不安的心。
“所以说啊，”洛清和的声音十分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人生从来没有什么标准答案，每个人的选择也都不一样。”
“不存在谁对谁错，更没必要非要分出个高低上下。重要的是，她们都在自己的选择里，护住了最想护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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