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音秘法勾勒的无形丝线中,江初尧的怒火几乎要冲破灵力屏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暴烈与焦灼:“那叶璟言今天是不是又在使团里作妖?一天天的吃饱了撑的,净盯着你找不痛快!”
声音里裹着磨牙的声响,江令仪仿佛能看见江初尧在千里之外的江家府邸里,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手掌攥得指节发白的模样。
即便隔着万水千山,江令仪也能清晰感受到哥哥那份不加掩饰的怒意——那是独属于江初尧的护短,容不得旁人让自己妹妹受半分委屈。
“这废物皇子真是给脸不要脸!” 江初尧恶狠狠地挥了挥拳头,似乎隐隐有破空之声传来,“若不是隔着这千里路程,老子现在就冲过去,把他那张装模作样的脸揍成猪头!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弄死他都算便宜他了!”
江初尧语气里的狠厉毫无遮掩,全然没有了平日面对旁人时的沉稳与可靠。
江令仪指听着哥哥连珠炮似的抱怨,神色依旧平静无波,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寒芒。她一直安静地听着,直到江初尧的怒火稍稍平息,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其实现在,就有一个收拾他的机会。”
传音那头的江初尧猛地顿住,方才还翻涌的怒火瞬间被惊愕取代,随即又被凝重覆盖。
他原本紧绷的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起来,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什么机会?”
没有半分犹豫,只有纯粹的关切与警惕,“你可别冲动。无论什么事,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绝对不能为了那小子让自己陷入险境。”
江初尧语气里的急切溢于言表,生怕妹妹为了报复而冒不必要的风险。
“我知道。” 江令仪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极淡、却带着一丝狡黠与胸有成竹的弧度,那抹笑意褪去了平日的温和,多了几分运筹帷幄的锋芒,“正因为不想冒险,也想做得干净利落,所以我才想和你商量一下——毕竟,对付这种人,总得找个万无一失的法子才行啊。”
……
西宁皇宫的琉璃瓦在天光下泛着冷寂的光泽,飞檐翘角勾勒出深宫独有的压抑轮廓,连风穿过宫墙缝隙的声响,都带着几分凝滞的沉闷。
沈瑾穆斜倚在紫檀木床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床榻上精致的雕花——这是他住了二十余年的寝宫,如今却成了叶明昭为他量身打造的囚笼。殿内的陈设依旧奢华,锦绣床幔垂落,香炉里燃着的冷香袅袅升腾,可这份熟悉的华贵,却让他倍感窒息。
就在沈瑾穆望着窗外流云发呆时,殿门忽然无风自开,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缓缓踏入,衣袂扫过地面,带出轻微的声响。
沈瑾穆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来人竟是他的母亲,西宁国的皇太后秦诗妤。
自父皇沈宏睿驾崩后,秦诗妤便以“伤心过度,需静养安神”为由,避居京郊行宫,再也没有回来,也不允许任何人去看望她,完全将自己的世界彻底封闭。
甚至在这之前,秦诗妤和沈宏睿的长子,太子沈西望意外薨逝,举国哀悼,可作为母亲的秦诗妤,却以“白发人送黑发人,于国于家皆不吉利”为由,拒绝出席葬礼,沈宏睿竟也由着她去了,还帮秦诗妤压下了所有的非议。
那时沈瑾穆虽然有些心寒,却也劝慰自己,母亲许是哀恸过度,难以承受这般打击,这里有自己和父亲也就够了。
可是沈瑾穆万万没想到,今日不过是沈清晏的册封礼——一个孙女的荣宠加身之日,竟能将这位久居行宫的皇太后请回皇宫。
要知道当年沈瑾穆登基为帝,秦诗妤同样没有到场,也没有任何表示,可是在沈清晏出生以后,秦诗妤却送来了一份厚礼。
这么一看,在秦诗妤心中,一个从未谋面的孙女,似乎要比从小养大的两个亲儿子还要重要。
可是此时的沈瑾穆已经把这一切都跑到了脑后,他只想紧紧抓住这最后的希望。
一股难以言喻的期待瞬间涌上沈瑾穆的心头,他黯淡的眼眸骤然亮起,像是濒临熄灭的火种被猝然添了薪柴。他几乎是本能地从床沿站起身,脚步急切地想要朝着秦诗妤的方向迈去,胸腔里翻涌着委屈、思念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
可就在沈瑾穆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母亲衣袖的前一刻,一道无形的透明结界骤然浮现,泛着淡淡的金光,将他狠狠弹了回去。
“砰”的一声轻响,沈瑾穆踉跄着后退几步,重重跌坐回床榻上,背脊撞击在冰冷的墙壁上,传来一阵钝痛。
这疼痛感让沈瑾穆瞬间清醒过来——他早就不是那个可以号令天下的皇帝了。
叶明昭夺权之后,并未将沈瑾穆投入阴暗潮湿的天牢,也没有用铁链枷锁束缚他,而只是将他软禁在自己的寝宫内。
可这座看似自由的宫殿,却被叶明昭布下了繁复的阵法,阵法的威力无穷,既能隔绝外界的一切窥探,也能将他牢牢困在其中,而这阵法,唯有叶明昭本人能够解开,任凭谁来求情、试探,都无济于事。
沈瑾穆看着秦诗妤缓缓走到殿中,身影停在结界之外,与他隔着不过数步之遥,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沈瑾穆按捺住心头的酸涩与不甘,抬眸望向母亲,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怀着最后的希望问道:“母亲,您……您是专门来见我的吗?”
秦诗妤站在那里,身姿依旧挺拔,穿着一身暗绣缠枝莲纹的墨色宫装,鬓边仅插着一支白玉簪,没有过多的装饰。
秦诗妤与之前相比,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没有面对儿子被软禁的痛心,只剩下一片死水般的漠然,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世间万物皆无法在她心中掀起半分波澜。
秦诗妤的一双眼睛黯淡无光,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灰雾,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麻木,整个人散发着“未老先衰”的颓唐气场——明明还是中年人的模样,却有着老年人般的死寂,仿佛灵魂早已抽离,只留下一具空洞的躯壳。
沉默了片刻,秦诗妤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晦涩,像是许久未曾开口说话,每一个字都透着字字斟酌的谨慎:“算是吧。”她顿了顿,目光在沈瑾穆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落在殿内的某一处虚空,“这只是我的目的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