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风声未停,战马嘶鸣骤然炸响。
一匹黑马冲破夜色,直撞冷宫门框,溅起尘土。马上老将翻身下地,脚步沉重,披甲染灰,腰间虎头杖晃动有声。他抬头望向沈知意,声音粗哑:“林夫人!北狄三十万大军压境,谢党开城门了!”
沈知意站在门边,手中短刀尚未收回。她看着眼前老将,认得他是卫无咎之父,先帝旧部。她没问真假,闭眼凝神,灵识如线,瞬间扫过四座城门。
西门守军已换旗,铠甲漆黑,列阵整齐。原本的禁军标识被刮去,哨楼换上北狄狼头旗。口令由一人统一发布,音调平稳,毫无混乱。这不是临时接管,是早有预谋的替换。
她睁开眼,指尖微微发麻。丹田处一股热流窜起,像铁钳夹住经脉,越收越紧。这是心劫的征兆,因救人中断而反噬。她没时间调息,抬手一挥,金光自袖中涌出,缠上卫老周身。
老将呼吸一稳,脸上血色稍复。他方才疾驰十里,气血翻腾,此刻被金光一裹,体内躁动平息。
“听令。”沈知意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调禁军残部守四门,只认虎符不认人令。我去西门断后,若我未归,死守皇城。”
卫老单膝跪地,右手按胸:“末将领命。”
他起身翻身上马,缰绳一扯,战马调头。蹄声渐远,消失在宫道尽头。
沈知意转身回屋。楚昭宁仍在昏睡,呼吸微弱。她走至床前,指尖轻点少女眉心,送入一道暖流。这一动法力,丹田剧痛加剧,像是有火从内烧出,顺着经络往上爬。
她咬牙,退到桌边,抓起炭笔,在纸上写下三行字:
西门已失,细作掌权。
守军调动,以虎符为准。
户部账目,藏兵械转运记录。
写完,她将纸折好,塞进袖中。然后走到床下,取出另一把匕首,绑在左臂内侧。这是她最后的防身之物,刃薄如纸,专破护甲。
她再看向窗外。天边仍黑,但城门方向已有动静。不是巡逻火把的节奏,是大军集结的沉闷脚步声,隐隐传来。
她走出小屋,关门落锁。风卷着沙打在脸上,她抬手抚过耳垂,青玉坠温润依旧。她低声念了一句口诀,玉坠微亮,随即隐去。
她开始往西门方向走。
每一步都慢,但稳。体内心劫不断蔓延,痛感从丹田升至胸口,又往下压回腹部。她知道这是功德系统在惩罚她救人中断。但她不能停下。一旦北狄主力进城,整座皇城将成废墟。
路上遇到两队巡夜太监,见她独行,想上前盘问。她袖中金光一闪,两人便觉头晕,退到墙角靠住,再睁眼时她已不见踪影。
接近西华门时,她藏身于一处箭楼阴影下。前方灯火通明,北狄旗帜高悬。城门半开,一队骑兵正在列队,马蹄踏地,声震石板。
她蹲下身,右手按地,灵识探出,扫描城门结构。发现门轴处有灵纹刻印,是谢危楼惯用的命格锁链手法,能控制开关节奏。若强行封门,会触发预警。
她收回灵识,抬起右手,咬破指尖。
血珠滴落空中,未落地,已被神识托住。她以血为引,一笔一划在虚空中勾画。血珠连成线条,金光随之流转,形成一座微型阵图——诛魔阵。
此阵不杀人,只封灵。一旦激活,可切断城门与命格锁链的联系,使大型部队无法通行。但需持续供能,且施术者承受双倍心劫。
第一道符线完成,她额头已渗汗。第二道刚画到一半,体内火焰猛然蹿升,痛得她手指一抖,血珠坠落。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画下去。
第三道、第四道……阵纹逐渐完整。七分成型时,空中忽有声音响起。
“师尊,你杀得尽吗?”
声音来自西门上方,冷淡,带着一丝笑意。不是质问,是陈述。
沈知意没抬头。她知道是谁。谢危楼就在那里,或许站在城楼边缘,或许浮于半空。她不用看也知道他右眼覆着黑缎,袖中藏着那柄无刃玉匕。
她继续画第五道符线。
血珠悬浮,连成弧形。金光微颤,阵图开始共鸣。
“三十万大军已在百里内,前锋骑兵半个时辰可达。你一道阵法,能拦多久?”那声音又说,“我替你算过,最多两柱香。等他们破门而入,你打算杀光所有人?还是跪下来求我收手?”
沈知意终于停下笔。
她抬头,看向城楼方向。黑暗中无人影,只有风卷旗帜的声音。
“我不求你。”她说,“我只做我要做的事。”
她抬手,将最后一滴血弹向阵心。
血珠炸开,化作光点,融入阵图。金光大盛,瞬间笼罩整个西门。城门上的灵纹开始龟裂,发出细微的噼啪声。门轴停止转动,守军察觉异常,纷纷抬头张望。
就在此时,她胸口一闷,像是被人猛击一拳。心劫全面爆发,火焰从丹田直冲四肢百骸。她膝盖一软,单膝触地。
但她撑住了。
右手撑地,左手按住心口,她缓缓站起。
阵法已成,正在运转。西门暂时封闭,北狄主力无法进入。但她知道这只能拖时间。
她转身,准备离开。
刚迈出一步,远处传来急促马蹄声。一队骑兵从北面疾驰而来,为首者手持火把,盔甲上有禁军标识。是卫老带的人。
她没等他们靠近,直接朝南走去。
必须赶在下一波攻击前,拿到户部账目。楚昭宁画的那张图里提到,兵械转运记录藏在户部库司暗格,钥匙由两名主事轮流保管。其中一人已被抓,另一人还在逃。
她穿过一条偏巷,来到宫墙拐角。这里有一道暗门,通往外城。她伸手推门,门锁锈死。
她退后半步,抬脚踹去。
门板震动,但未开。她再踹一次,这次用了法力。木屑飞溅,锁扣断裂。
门开了。
外面是条窄街,两侧是废弃民宅。她走出去,顺手从墙边捡了块布巾,缠在手臂上,遮住青玉坠的光。
她刚要迈步,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
回头一看,一只信鸽从宫墙上飞起,翅膀拍动,朝北狄军营方向飞去。
她立刻明白——有人在通风报信。
她不再犹豫,快步前行。
街道尽头是条主道,通往户部衙门。她贴着墙根走,避开巡逻火把。前方五十步就是户部门口,两盏灯笼还亮着,但守卫不在岗。
她正要靠近,忽然看见一个人影从侧门闪出。
那人穿着官服,怀里抱着一个木匣,脚步慌乱。他左右张望,然后朝东边小巷跑去。
沈知意认得那是户部主事赵成安,楚昭宁图纸上被圈出的名字之一。
她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