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寂静，只余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雪水从檐角滴落的轻响。
姜月并未真正沉睡，药力带来的昏沉之下，是清醒的痛楚和翻涌的心事。她能感觉到他站在窗前的目光，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如同无形的镣铐，却又奇异地带着一丝……她不敢深究的牵绊。
系统【警告：宿主情感模块持续异常！与目标人物情感链接深度超出安全阈值！请立即切断！】
系统的声音突然再次微弱地响起，带着强烈的干扰杂音，仿佛从极远的深渊挣扎传来，断断续续，却依旧尖锐。
姜月【切断？】
姜月在心中茫然地重复
姜月【如何切断？】
心口那处被强行凿开的裂缝，非但没有愈合，反而在他笨拙地提来孤灯、血淋淋地自揭伤疤、甚至此刻沉默立于窗前的背影中，渗出的不再是单纯的贪暖，而是更汹涌、更酸楚的东西。
是疼。 是为他曾经历过的黑暗而疼。 是为他此刻看似强大无匹、实则可能从未摆脱过那黑屋子阴影的孤寂而疼。 是为他只能用最偏执暴戾的方式来表达“不准走”的笨拙而疼。
这疼，比恐惧更尖锐，比算计更灼人。
系统【完成剧情……回家……】
系统的声音愈发微弱，如同呓语。
家？ 姜月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地落在那个挺拔却孤寂的背影上。 她的目光掠过那张他方才伏案批阅奏折的书案，上面还摊开着未合起的奏章，朱笔搁在一旁。 她的心忽然被一种巨大的、荒谬的平静填满。
哪里还有家？ 从她在那场雪后睁开眼，看到他那双深不见底、带着审视与玩味的眸子开始，从她被迫扮演温顺、却在日复一日的对峙与挣扎中，将真实的恐惧、怯懦、甚至一丝不甘心的注目都投注于他开始……
她的根，就已经扭曲地、不由自主地，向着这片浸透恐惧与不确定的土壤深处扎去。 回不去了。
那个所谓的“家”，早已模糊成一个苍白而遥远的符号。 而眼前这个暴戾、多疑、疯狂，却又会因为她怕黑而提来一盏灯的男人，才是她鲜血淋漓、无法挣脱的现实。
系统仍在脑中发出滋滋的警告杂音，她却仿佛听不见了。
丁程鑫似乎感知到她的注视，缓缓转过身。 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依旧深邃冰冷，带着审视和未散的戾气，但在对上她那双泪痕已干、却盛满了复杂情绪——不再是单纯的恐惧或伪装，而是某种他看不懂的、柔软的悲恸——的眸子时，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
丁程鑫“看什么？”
他开口，声音惯常的冷硬，却似乎没有多少怒意。
姜月没有像往常那样惊慌地避开视线，或是立刻戴上温顺的面具。她只是望着他，声音因久未开口和药力作用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
姜月“陛下的奏折……批阅完了吗？”
她问了一个完全出乎他意料的问题。 无关恐惧，无关求饶，甚至无关她自身的处境。 只是一个平淡的、甚至带着一丝……日常关切的询问。
丁程鑫眸光骤然一凝，锐利地盯住她，仿佛想从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
但他看到的，只有苍白疲惫的坦诚，以及那双眼睛里，再也无法掩饰的、破碎却真实的情感。
没有系统提示的“扮演”，没有任务驱动的“温顺”。 是她自己。是姜月。
他心底那股因被欺骗背叛而燃起的暴怒火焰，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不合时宜的平静询问轻轻拂动，摇曳了一下，未能熄灭，却奇异地滞涩了片刻。
他沉默了几息，才冷声道
丁程鑫“与你何干。”
姜月轻轻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姜月“臣妾……只是觉得，陛下劳累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在轩辕绝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极细微的涟漪。
她从未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 不是害怕，不是讨好，不是算计。 只是一种……近乎认命的、却带着真心实意的关切。
这种陌生而真实的触感，比任何激烈的反抗或精妙的伪装，都更让他感到无措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
他猛地皱紧眉头，似乎厌恶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语气重新变得冷厉
丁程鑫“管好你自己！若再敢有半分异动，朕……”
威胁的话说到一半，却在对上她再次抬起的、那双清澈却盛满了悲凉和一丝……近乎温柔的目光时，戛然而止。
她似乎在说：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用再威胁我了。
丁程鑫喉结滚动了一下，后面更残忍的话语竟无法再说出口。他烦躁地转过身，重新面向窗外，只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
但这一次，姜月没有再感到恐惧和窒息。
她望着他的背影，心中那片冰冷的绝望之地，仿佛被一种酸涩的暖流缓缓浸润。
她知道前路依旧黑暗，知道他性情暴戾难测，知道或许仍有无数风雨和痛苦在等待。 系统可能还会出现，任务或许仍未完全消失。 回家已是虚妄。
可是…… 可是那盏灯亮过。 可是他童年也曾被关在黑屋里。 可是他在盛怒之下，也没有真正伤害她（物理上）的根本。 可是他会因为她呕吐而坚持召太医（虽是为了掌控）。 可是他会笨拙地给她掖被角。 可是他现在，就站在那里，没有离开。
这份“真心”，或许从一开始就埋下了种子，在恐惧的土壤里挣扎生长，被欺骗和算计灌溉，最终开出的是一朵扭曲而苦涩的花。 但它真实存在。
与她是否想回家无关，与任务无关。 只与他有关。
姜月缓缓闭上眼睛，这一次，是真的睡了。 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却真实的弧度。
窗前的丁程鑫，久久伫立。 他望着窗外渐融的冰雪，脑中却反复回响着她方才那沙哑而平静的声音。 “陛下劳累了。”
还有她那双眼睛。 不再恐惧，不再伪装，只剩下……一种让他心烦意乱、却无法挥去的柔软。
他猛地攥紧了拳。 【系统……任务……回家……】 这些词语依旧像毒刺扎在他心头。 但……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处，悄然偏移了。
暴怒的毁灭欲仍在，但另一种更陌生的、更复杂的情绪，正试图破土而出。
殿内，灯火已熄。 但某种微弱却执拗的光，似乎正从两颗截然不同却又诡异相连的心脏深处，艰难地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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