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看出来“月紫苑”绝无可能松口多说一个字，三人便没再追问。反复确认过他的身份后，几人相顾无言，月缃叶转身走到悬崖边，低头望着山下那片化为焦土的老宅废墟，声音轻得像叹息：“家没了…”
闻言，“月紫苑”喉咙狠狠滚了滚，那句“早没了，从六姐的计划启动那天起就没了”终究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只要人在，家就在。”他闷声挤出一句话，便重新安静下来，目光直勾勾地锁着三位兄长的脸，像是要把他们的模样一寸寸刻进骨血里——他真的太久太久没见过他们了。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滚烫的泪珠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渍痕，像极了记忆里那些被时光揉碎的温暖碎片。
“找到了！他们就在那边悬崖上！”
“快追！别让这几个怪物跑了！”
刺耳的叫嚣声由远及近，他们还是被发现了。月庭芜怒喝一声，抬手就是两团熊熊烈火朝追兵砸去，却被对方早有准备的高压水枪瞬间浇灭。
见状，“月紫苑”不再犹豫，指尖瞬间漾起月星蓝独有的黑影波动，裹挟着三人便瞬移离去。二哥早就叮嘱过，非生死关头，绝不能和人类那些疯狂的科学家正面硬碰。
四人落脚在山脚下一个老旧的村庄里，摸进了一户无人的屋子。这个村子的气息太过熟悉，熟悉得让人心头发颤。“月紫苑”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们回家了，哥哥们。”
三人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声音都在发颤：“是葫芦山！我们居然真的回来了！”
月烟红几人难掩兴奋，循着记忆里的路径往山顶奔去。奇异的是，越往上走，周身就越轻快，仿佛有一股温润的气流正顺着四肢百骸游走，将积压许久的阴霾与戾气一点点涤荡干净，连带着烦躁的情绪都平复了不少。
“哥哥们，低头看看自己的污染度。”“月紫苑”的声音适时响起。
三人连忙低头看向手腕——那是安全区特制的污染度检测仪，此刻屏幕上的数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跳。短短二十分钟，月烟红的污染度降了2%，月庭芜和月缃叶亦是如此。
“这是怎么回事？”月烟红满眼诧异，他从未想过，除了月紫苑之前用过的净化舱，世上竟还有这样天然的净化之地。
“是天地灵力。”“月紫苑”轻声解释，“这灵力本就是因我们而生，是供我们修炼用的，只是当年我们搬走后，就再没回来过。”
一路疾行，终于抵达山顶的老宅门前。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三人彻底愣住了——离开足足四百年，这屋子竟和记忆里的模样相差无几，院角的石缝里还长着青苔，屋檐下甚至飘着淡淡的烟火气息，仿佛从未有人离开过。
门前的秋千正被山风吹得轻轻晃动，无数记忆碎片瞬间涌上心头。月烟红的眼前，恍惚浮现出儿时的画面：自家两个小不点拽着小五月白青的衣角，吵吵嚷嚷地要他推秋千；晨练回来的月缃叶见状，顺手接过绳索，陪着小家伙们晃悠；二弟月苕荣躺在廊下的躺椅上晒太阳，四弟月庭芜蹲在一旁，给月苕荣这养生佬烧水倒茶
这边的画面还没消散，那边就有个满头扎着蓝色发饰的小丫头，攥着风筝线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小小的身影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是月星蓝，是小时候的六娃。
她的身影，几乎填满了这座老宅的每一个角落。
她会趁月烟红不注意，偷偷溜进厨房偷糕点。踮着脚尖扒着灶台，小短手够不着，就干脆瞬移到台面上去，捧着糕点吃得满脸碎屑，还以为没人发现。殊不知，糕点是月烟红亲手做的，少了几块他怎么会不知道？后来他干脆在灶台旁放了张小凳子，可那小丫头偏不领情，依旧喜欢瞬移上桌，吃完了就可怜兮兮地伸着胳膊要抱，奶声奶气地喊“大哥我下不去了”，那软乎乎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会趁着月苕荣晒太阳犯困，偷偷拿了颜料在他脸上画鬼脸，画完还不忘毁尸灭迹，把画笔藏进月庭芜的工具箱里。第二天家里的颜料就全被换成了可洗的，不用想也知道，是二哥嘴上嫌弃，背地里却悄悄换了。
她会在天刚蒙蒙亮时，偷偷跟在月缃叶身后去晨跑，结果跑着跑着就跟丢了，蹲在路边的田埂上，一边抹眼泪一边揪狗尾巴草。那天差点把全家人吓死，找了整整一天才在小河边找到哭成小花猫的小家伙。自那以后，月缃叶晨跑的脚步就慢了下来，时不时还要停下脚步，用余光瞟瞟身后有没有那个小尾巴跟上来。到后来，他干脆多绕两圈，等小家伙蹲在池塘边看鱼看得入迷，再慢悠悠走过去，把她连人带小石子一起抱回家。要是家里晚上想吃鱼，小家伙还能顺手捞两条上来，气得一旁空手而归的空军佬吹胡子瞪眼，偏偏又拿她没辙。
说到月庭芜，小六的恶作剧更是没少往他身上招呼。往他的火球术里掺水，把他的炼器材料换成泥巴，甚至偷偷在他的饭菜里加辣椒，看着他被辣得跳脚，自己则躲在门后捂嘴偷笑。若不是月庭芜天生宠妹，任由她在自己这位爆脾气哥哥面前无法无天，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造次。
至于月白青和月紫苑，那就更不用说了。小紫苑仗着年纪小，一哭二闹三上吊，硬是强势加入六姐的“探险队”，把“姐控”两个字刻在了脑门上；月白青则是放心不下这两个小魔王，只能无奈跟在身后保驾护航，顺便收拾烂摊子。
过去的时光，鲜活得仿佛就发生在昨日，连风里都带着甜丝丝的气息。一滴滚烫的泪水从月烟红眼角滑落，刚巧被人抬手轻轻擦掉。
“你们是谁？！为什么在这里鬼鬼祟祟！”
一道清亮的女声从身后传来，熟悉的腔调让三人猛地怔住。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数道翠绿的藤蔓就猛地窜了出来，像长了眼睛似的，瞬间将四人捆成了粽子，重重摔在地上。
“小薇？草木兄？”月缃叶迟疑的声音响起。
控制藤蔓的两人同时僵住，手上的法力骤然一松，藤蔓缓缓收回，最后只留了一根轻轻缠在四人手腕上。兄妹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难以置信——这个称呼，他们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听过了。
“三…三娃？”
“是我啊小薇！真的是我！”月缃叶激动地喊道。
小薇终究是松开了他们，熟门熟路地推门走进屋里，回头朝他们扬了扬下巴：“愣着干嘛？进来啊！”
四人面面相觑，却还是乖乖跟了进去。只见小薇随手揭掉桌角贴着的一张泛黄纸条，手心漾起一抹绿光，纸条便化作点点荧光消散了。
“小薇，你这是干嘛？”月缃叶不解地问。
“哦，两百年前我化形之后，哥哥就带我来这里找你们，”小薇一边倒水一边解释，“结果屋子空无一人，到处都是灰尘，我就顺手打扫了一遍，留了张纸条说我们来过。之后每二十年，我们都会回来一趟，主要是回草原看看，顺便来碰碰运气，看看你们会不会回来。平时没事，我们就在人类世界逛逛，想着说不定能偶遇你们，结果一次都没碰到。”
故人相见，总有说不完的话。月缃叶拉着小薇和草木兄聊得热火朝天，另外三人也没去打扰。月烟红径直走进厨房，看着熟悉的锅碗瓢盆，开始琢磨这几天的伙食。
“大哥，这…”月庭芜看着空荡荡的厨房，有些犯难。
“月紫苑”往前一步，掏出怀里的宝葫芦，心念一动，琳琅满目的食材便堆了满满一灶台。月烟红看着那些食材，神情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抿了抿唇，没再开口。
月庭芜在一旁打下手，洗菜切菜忙得不亦乐乎。没过多久，一道道香气扑鼻的饭菜就端上了桌。
“哇塞！早就听三娃说他大哥做饭天下第一好吃，今日总算是有口福了！”小薇搓着手，一脸期待。
月缃叶却看得有些发愣。自大哥被污染之后，他已经有多少年没吃过大哥亲手做的饭菜了？如今看着桌上色泽鲜亮的菜肴，熟悉的香气萦绕鼻尖，竟让他红了眼眶，只想一口一口，把这久违的味道尝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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