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官和旁边几位或等待或围观的锻造师,目光如探照灯般聚焦在那个几乎被巨大锻造台淹没的小小身影上。惊诧、狐疑、好奇,甚至一丝不以为然的轻慢,在空气中无声交织。
王映婳却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她心神沉静,内观己身,一缕微不可查却精纯无比的灵力,自丹田悄然升起,如同最灵巧的工匠,循着特定的经脉线路,精准作用于下肢与脊柱的几处骨骼节点及相连的肌肉筋膜。
王映婳“法相天地,不需多,只要长高一点点就行了。”
心念微动,灵力流转,如同无形的手在精细地调节着机簧。她的身高在数息之间,悄然拔高了寸许。这变化极其细微,落在旁人眼中,或许只觉得是这站得笔直的孩子忽然挺了挺脊背,或是光影角度造成的错觉,并未引起实质性的警觉或哗然,只是让她刚好能够以一个相对舒适的角度,将双手和视线平置于锻造台面之上。
配角“第四十三位考生,王映婳。”
那位面色严肃的考核官收回审视的目光,清了清嗓子,以公式化的口吻宣布,
配角“一级锻造师考核内容如下:限时一炷香,使用台面右侧提供的标准‘灰铁锭’一块,成功锻造成型一块符合协会标准的‘百锻精铁’。要求纹理清晰均匀,杂质含量低于百分之五,韧性与硬度需通过基础检测。现在,考核开始。”
王映婳深吸一口气,海风咸湿的气息混合着金属与炉火的味道涌入肺腑。她并未直接去拿台面上那柄协会提供的、对她而言过于沉重的制式锻造锤,而是心念微动,将系统空间内那柄刚刚兑换的 【初级锻造锤】 悄无声息地转移至手中。
锤入手,沉甸甸的触感传来。这分量对于一个普通六岁孩童而言,别说挥舞,连举起都费力。但王映婳只是略一调整呼吸,体内那微薄却源自道门正法的气血之力被悄然调动,配合着一丝精妙流转、护持手臂经络的灵力,双臂肌肉在一种玄妙的韵律中绷紧、发力——
“呼!”
锻造锤被稳稳地单手举起,锤头悬于那块暗沉无光的灰铁锭上方寸许,纹丝不动。
这一幕,让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考核官眉头微挑,旁边几位锻造师也收起了几分看热闹的神色。
“铛——!”
第一锤,落下。
声音并非沉重闷响,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清脆与穿透力,如同玉石相击,却又蕴含着金属特有的质感。更重要的是,那锤落之声,带着一种清晰的、富有韵律的节奏感,完全不像是一个初次接触锻造的新手所能发出。
王映婳的眼神专注而空明。在她的“视野”中,眼前的灰铁锭不再是死物。道门“内视”与“望气”之法被她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应用于此——锤击的震动,金属受力的细微反馈,火星溅射的轨迹,甚至空气中金属微粒与杂质气味的些微变化,所有信息都被她敏锐的神识捕捉、整合、分析。那块金属内部的晶体结构、杂质分布的疏密、应力聚集的节点……仿佛化作一幅清晰的立体图谱,呈现在她的意识之中。
她的动作开始加快。手臂挥舞,锻造锤起落,每一次敲击都精准地落在图谱中标示出的最关键的“节点”上。锤影翻飞,竟隐隐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韵律感,看似简单的重复动作,却暗合着某种呼吸与力量的节拍。赤红的火星随着锤落不断迸溅,如同夜空中炸开的细小烟花,映亮了她沉静如水的眼眸和微微渗出汗珠的额角。
考核官原本只是例行公事的目光,逐渐凝固。他身体微微前倾,紧盯着王映婳的每一个动作,眼中的惊讶越来越浓,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凝重。这孩子的锤法……乍看只是最基础的千锻之法,但那份举重若轻的腕力掌控,那份对落锤角度、力道轻重的精妙把握,尤其是那份仿佛能“看透”材料内部般的节奏感与预见性……
时间在规律的锤击声中流逝。香炉中的线香缓缓燃烧,灰烬寸寸跌落。
王映婳的呼吸变得略微急促,额角的汗珠汇聚成线,顺着脸颊滑落。六岁的身体终究是巨大的桎梏,气血与魂力(灵力)的消耗远超预期,手臂开始传来酸胀感。但她眼神中的沉静未曾动摇半分,握锤的手依旧稳如磐石,锤落的节奏没有丝毫紊乱。
配角“时辰到!考生停手!”
考核官的声音洪亮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王映婳应声收锤,最后一记轻巧的回震,将锻造台上那块已然大变模样的金属块稳稳定住。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气息略促,但站姿依旧挺拔。
考核官大步上前,目光第一时间落在那块金属上。只见原本暗沉粗糙的灰铁锭,此刻已化作一块约莫巴掌大小、呈现均匀银灰色、表面流淌着细腻如丝缎般纹理的精铁块。它静静地躺在台面上,竟隐隐泛着一层内敛的金属光泽。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块百锻精铁拿起,入手微沉,触感温润中透着坚实的凉意。他用指节轻轻弹击,“叮——”一声清越悠长的回响在考核区内荡漾开来,余韵不绝。他又取出随身携带的几样简易检测工具——硬度测试锥、韧性弯折仪,仔细检验。
半晌,考核官抬起头,脸上早已没了最初的严肃与怀疑,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赞叹与惊异:
配角“纹理细密均匀,几乎无肉眼可见杂质!硬度测试超出标准线两成!韧性弯折三次无裂痕!这……这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百锻精铁!不,甚至比标准更胜一筹!”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王映婳身上,语气复杂,
配角“小姑娘,你……真是令人大开眼界。我以东海城锻造师协会三级锻造师、本场考核主考官的身份宣布:考生王映婳,一级锻造师考核,成绩——优异,通过!”
一枚带着温热体温、镌刻着交叉铁锤与火焰纹路、边缘滚着银边的徽章,被郑重地交到王映婳手中。徽章入手微沉,代表着正式的认证与身份。
王映婳接过徽章,心中并无太多波澜,这不过是计划中必须且早已预见的一步。她并未立刻离开,而是顺势走向协会大厅一侧的任务公示板。目光迅速扫过,很快锁定了一个报酬适中、要求明确的任务:为东海城守备军后勤处锻造二十件制式魂导器连接件“稳固扣环”,材料自备或使用协会平价金属,交付期限三天,报酬两千联邦币。
她接下任务,直接走向材料区,用刚刚到手、尚未焐热的徽章身份以内部优惠价购买了所需的最低量金属,然后再次走进空闲的锻造工位。
这一次,她的动作更快,更稳。有了正式徽章,使用工位不再引人侧目。叮叮当当的锤击声再次响起,效率惊人。不过一个多时辰,二十个规格统一、闪烁着冷硬光泽的“稳固扣环”便整齐地码放在验收台上,每一个都堪称标准件的典范。
交接,验收,领取报酬。两千联邦币入手,薄薄一沓纸币,却代表着在这个世界初步站稳脚跟的可能性。
离开锻造师协会时,夕阳已开始西斜。王映婳先带着默染去了一家平价但口碑尚可的成衣店,为他挑选了两套耐磨合身的童装,也为她自己添置了一套换洗衣物。默染一直紧紧跟在她身后,对周围的一切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与疏离,只有在王映婳将新衣服递给他时,那双沉寂的眼中才会闪过一丝微弱的、不知所措的光芒。
随后,她找到一家门面干净、价格公道的普通宾馆,用刚赚来的钱开了一间带独立卫浴的双人房。
房间不大,陈设简洁,两张单人床,一套桌椅,但对于两个刚从街头脱离的孩子而言,已不啻于天堂。一进门,王映婳便从怀中(实则是系统空间)取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黄纸符箓,指尖灵力微吐,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道极淡的金光,融入房门与墙壁。这是道门基础的“净宅安神符”,兼有驱除寻常阴秽、警示外人接近的微弱效果,聊胜于无。
【宿主大大,您确定要这样吗?】太一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在脑海中响起,【我是说……两个孩子单独住店,还用了符箓……】
王映婳“无妨。”
王映婳在意识中平静回应,
王映婳“在外人眼中,你我皆是‘小屁孩’。孩童行事,只要不过分出格,些许异常反而容易被忽视或归于‘胡闹’。况且,谨慎无大错。”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半晌,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热气氤氲中,默染探出半个脑袋,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苍白的额头上,身上套着明显大了一号、不太合身的干净睡衣(新买的衣服需要清洗后才好上身),眼神怯怯地望向坐在桌边的王映婳。
王映婳指了指床边叠放整齐的另一套合身睡衣:“先穿这个,新衣服明天洗过再换。”
默染点点头,飞快地拿起衣服缩回浴室。等他再次出来时,已经换好了相对合身的睡衣,头发还在滴水,清秀却过分缺乏血色的脸上,那双眼睛显得更大,也更空了,只有在目光触及桌边那个沉静身影时,才会骤然亮起一点微弱的、依赖的光。
王映婳正坐在靠窗的书桌前,面前摊开一张由太一扫描并高精度打印出来的东海城详细区域地图。她手中拿着一支铅笔,在地图上圈圈点点,神情专注。半透明的系统光屏悬浮在她意识视野的一侧,上面清晰地罗列着下一步的计划要点:
1. 实力提升与资源获取。
今日在城中游走时,不止一次听人提起“东海大斗魂场”。那是魂师验证实力、磨砺战斗技艺、并凭此获取奖金与名声的合法场所。明日可前往查探,若能参与其中,既可实战检验道法、魂力与此界战技的结合效果,或许还能赚取不菲的联邦币,更重要的是——战斗,尤其是以弱胜强或展现特殊能力的战斗,往往是吸引“天外界”观众目光、获取打赏能量的绝佳契机。
2. 身份安置与长期规划。
【这个宿主大大请放心!】太一的声音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雀跃,适时插入,【我已经利用系统的信息编织与底层规则干涉权限,为您和默染量身伪造了全套完美无瑕的身份档案。户籍、出生证明、过往简易履历,一应俱全,并且已成功提交申请,通过了‘东海魂师学院附属初级部’下个月新学期的入学审核。一切流程合法合规,经得起任何常规层面的核查。】
王映婳“东海学院还有初级部?”
王映婳笔尖微顿,在意识中询问。
【是的,这是一种常见的附属模式。】太一解释道,【东海魂师学院作为东海城乃至东部行省的最高魂师学府,下设附属的初级部和中级部,用于选拔和培养有潜力的少年魂师。初级部毕业后,优秀者可直接升入学院本部的中级部,继而进入高级部深造。这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稳定且相对优越的成长与社交环境。】
王映婳“明白了。”
王映婳颔首,目光落在地图上学院所在的区域,画了一个圈。
王映婳“还有默染。”
她补充道。
【同步安排好了,学籍与您关联,同样下月入学。】太一答道,但随即,它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探测到异常数据后的疑惑,【不过宿主,有件事……我在为默染构建身份信息时,尝试进行了基础的体质扫描(非侵入式)。结果显示,他体内存在非常微弱的、自发性的魂力波动,这通常意味着他拥有武魂,并且先天具备魂力。只是……这波动极其晦涩凝滞,仿佛被什么力量刻意压制或封锁着,导致武魂处于一种类似‘沉寂’或‘未完全觉醒’的状态。这不太寻常。】
王映婳手中的铅笔并未停顿,继续在地图上标记着几个可能与稀有金属、药材或特殊情报相关的集市、店铺位置。对于太一的发现,她心中并无意外,早在以望气术观察默染,以及为他摸骨时,她便已察觉到他体内那丝异常隐晦的能量脉络,与寻常孩童的魂力波动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被强行禁锢、甚至可能带着某种“封印”性质的存在。
她抬眼,看向正笨拙地、用毛巾一点点擦拭着湿发的默染。水流顺着他纤细脆弱的脖颈滑落,没入宽松的睡衣领口。男孩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动作微微一顿,抬起头,迎上她的视线,眼中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王映婳对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无事,然后重新低下头,在意识中对太一说道,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确信:
王映婳“无妨。他翻不出什么风浪。”
夜色渐深,宾馆房间里的灯光温暖而柔和,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静静笼罩。王映婳在地图上完成了最后的标记,将未来的行动路线大致勾勒清晰。而默染,则穿着柔软干净的新睡衣,安静地坐在属于自己的那张床沿,双脚悬空,偶尔偷偷抬起眼帘,看向桌边那个在灯光下显得沉静而专注、为他撑起一方安宁天地的女孩。
沉默的眼眸深处,那层厚重如冰的隔阂,正在某种无声的暖流中,悄然融化了一角。而一些连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依赖与守护的种子,正随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悄然埋入心田,静待破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