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游乐场里,旋转木马积了厚厚的灰。阿禾坐在其中一匹木马上,手指机械地摩挲着掉漆的鬃毛,嘴里哼着不成调的童谣——那是我们小时候最爱的曲子。
三年前,这里还是我们的乐园。我、阿禾、阿野,总趁闭园前溜进来,阿野会爬上高高的摩天轮,朝我们喊“快看,云在跟着我们跑”;阿禾会把偷偷带来的糖分给我们,说“甜的,就不会哭了”;我则负责在他们疯闹时,拍下一张又一张照片。我们约定,等阿野病好,就一起来坐旋转木马,让他当一次真正的王子。
阿野的病恶化得很快。那天他咳得厉害,却非要拉着我们来游乐场,说想再看看夕阳。他靠在摩天轮下,脸色白得像纸,却笑着说“等我好了,带你们去山顶”。我转身去给他买水,回来时只看到阿禾抱着他哭,他手里还攥着半颗没吃完的糖,是阿禾最喜欢的草莓味。
阿禾从那天起就不对劲了。她把所有照片都烧了,说“阿野只是躲起来了”,然后开始每天往游乐场跑,坐在旋转木马上等。有一次我去拉她,她突然尖叫,指着空无一人的过山车说“阿野在那儿!他在叫我们!”。后来她被家人锁在家里,可趁人不备,她还是翻了出去,再也没回来——最后有人在摩天轮最高的舱里发现了她,她怀里揣着一张被揉皱的、我们三个人的合照,背面是阿野写的“永远”。
我成了那个活着的人。可我不敢路过游乐场,手机里存着唯一一张没被烧掉的照片,却不敢点开。我考上了大学,有了新的朋友,可每次看到草莓味的糖,都会突然喘不上气。去年冬天,我在游乐场门口看到一个流浪汉,他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摩天轮模型,像极了阿野曾经做过的那个。我走过去,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喃喃道“阿野……糖……”
是阿禾的弟弟,自阿禾失踪后,他就疯了,总在这里找姐姐和那个“会飞的哥哥”。我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他,看着他笨拙地把钱塞进模型的缝隙里,说“给阿野买糖……给姐姐买旋转木马……”
风很大,卷起地上的落叶,像是谁在低声哭泣。我站在原地,看着废弃的游乐场,突然发现,原来最惨的不是消失的人,而是被留在原地,守着回忆一点点腐烂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