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深秋，芦苇荡被夕阳染成金红，风卷着碎光掠过林砚秋的发梢。她攥着那枚磨得光滑的银锁，指腹一遍遍摩挲着上面歪歪扭扭的“砚”字——那是沈知远十五岁时，用捡来的银料给她打的，说要锁她一辈子安稳。
可此刻，那银锁硌得掌心生疼。
她躲在老槐树后，看着不远处的渡口。沈知远穿着她连夜缝好的青布长衫，正弯腰替苏婉绾拢紧披风。苏婉绾是城中富商的女儿，眉眼精致，此刻正踮脚替他拂去肩上的芦花，笑靥如花：“知远哥，等你中了举，可别忘了今日说的话。”
沈知远的声音温得像春水，是她从未听过的软：“自然。待我衣锦还乡，便用八抬大轿娶你。”
林砚秋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她想起半月前，他还抱着她坐在这棵槐树下，说等他考完试，就带着她爹娘留下的那点薄田，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一辈子。他说她的手不该只用来洗衣做饭，该握着书卷，看遍江南的烟柳。
她踉跄着后退，怀里的油纸包掉在地上，里面是她攒了三个月银钱买的桂花糕——他说过，最喜欢这口甜。
沈知远似乎听到了动静，回头看来。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眼里的慌乱只一闪，便成了淡漠，像看一个不相干的路人。
苏婉绾顺着他的目光看来，娇嗔道：“是砚秋妹妹呀？怎么躲在这儿？”
林砚秋张了张嘴，喉咙像被沙子堵住。她看着沈知远，想问他那银锁算不算数，想问他说的山清水秀在哪里，可最终只捡起地上的桂花糕，转身就走。
风更大了，吹得芦苇沙沙作响，像谁在低声啜泣。她没回头，自然也没看见，沈知远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悄悄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另一枚银锁，上面刻着的“远”字，被指血洇得模糊不清。
后来有人说，沈知远赴京途中遇了劫匪，死在了乱葬岗。也有人说，他中了状元，娶了丞相的女儿，风光无限。
林砚秋没再嫁，守着那间破旧的茅屋，守着两枚再也合不到一起的银锁。每年深秋，她都会坐在老槐树下，看夕阳把芦苇荡染成金红，像极了那年他说要给她的一辈子。只是风里再也没有他的气息，只有桂花糕冷透的甜，和她再也流不出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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