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彻底散尽时,莲花坞的青石板路已被晒得微微发热。魏清岚的竹舍在坞中偏静的角落,院外种着几竿翠竹,门前摆着一张旧木桌,此刻正摊着她整理好的草药——晒干的薄荷、揉碎的陈皮,还有刚采来的金银花,浅绿、橙黄、雪白铺在竹筛上,透着淡淡的药香。
“清岚姑娘,在家吗?”院外传来张婶的声音,带着点咳嗽的沙哑。
魏清岚放下手中的药杵,快步迎出去:“张婶,您怎么来了?是不是风寒又犯了?”
张婶是坞里负责浆洗的下人,前几日淋了雨染了风寒,魏清岚给她开了两副草药。此刻她裹着件厚布衫,脸色有些发白,笑着点头:“吃了姑娘的药好了些,就是今早起来又咳了两声,想让你再帮我看看。”
魏清岚扶她坐在木凳上,伸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指尖触到张婶微凉的皮肤,她闭了闭眼,细微的感知顺着脉搏蔓延——肺腑间的寒气已散了大半,只是气虚未愈,才会偶尔咳嗽。她收回手,轻声道:“张婶您别担心,寒气已经退了,就是得再补补气血。我给您加两味黄芪、当归,煮水喝,记得别吃生冷的东西。”
说着,她转身进屋取药,从药柜里拿出一小包黄芪,又用秤称了当归,仔细包好递过去:“这次的药要煮半个时辰,早晚各喝一碗,喝三天应该就没事了。”怕张婶记不住,她还找了张纸,用炭笔写下用药方法,折好塞进药包。
张婶接过药包,连连道谢:“多亏了清岚姑娘,不然我这老毛病还不知道要拖多久。”她从兜里掏出两个热乎乎的烤红薯,放在桌上,“刚从灶房拿的,姑娘趁热吃。”
魏清岚推辞不过,只好收下:“谢谢您,张婶。”看着张婶裹着布衫慢慢走远,她才拿起红薯,剥开一点皮,甜香立刻冒了出来——这是坞里下人之间最朴素的善意,没有世家高低,只有暖融融的烟火气。
正准备咬一口红薯,就见院外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提着个朱红食盒,裙摆扫过青石板,带着淡淡的莲香。是江厌离。
“清岚。”江厌离笑着走进来,把食盒放在木桌上,“刚去灶房看你不在,就猜你在这儿整理草药。”她打开食盒,里面放着一小罐猪油、一碗调好的莲藕馅,还有一袋面粉,“想着你爱吃甜口,教你做莲藕糕,早上吃了醒酒汤,中午正好当点心。”
魏清岚眼睛亮了亮,连忙把红薯放好,挽起袖子:“太好了!我之前学了好几次,总揉不好面。”
江厌离坐在她身边,拿起面粉倒进瓷盆里,加了点温水,手把手教她揉面:“揉面要顺着一个方向,力气别太大,不然面会硬。”她的手很软,覆在魏清岚的手背上,带着温和的温度。魏清岚跟着她的动作,指尖沾了面粉,慢慢把松散的面粉揉成光滑的面团,心里暖暖的——自小没了爹娘,江厌离就像亲姐姐一样,教她做饭,给她缝衣服,把她护在羽翼下。
“对了,清岚,”江厌离一边揉着面团,一边轻声问,“你昨天去后山采药,没遇到什么危险吧?我听羡羡说,后山最近好像有野兔子出没。”
“没有呀,”魏清岚笑着说,“羡哥哥陪我去的,他还帮我赶跑了一条小蛇呢。”她顿了顿,又补充道,“那条蛇没恶意,就是路过,我用共情术跟它说了说,它就自己走了。”
江厌离闻言,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你这共情术虽好,可也要小心,别总去感知那些有戾气的东西,伤了自己心神。”她知道魏清岚的共情术能感知万物情绪,却也怕她因此被负面情绪影响,“行医时顾着别人,也要顾好自己,知道吗?”
“我知道啦,师姐。”魏清岚乖乖点头,心里却暖暖的。她知道,江厌离总是这样,把所有人都放在心上,却很少考虑自己。就像上次,她为了给魏无羡做莲藕排骨汤,在灶房站了两个时辰,胳膊都酸了,却只说“你们爱吃就好”。
面团揉好醒着的功夫,江厌离开始教她包馅。把面团分成小块,擀成薄皮,放上一勺莲藕馅——甜丝丝的,还混着切碎的核桃,是魏清岚爱吃的口味。她学着江厌离的样子,把皮捏成莲花的形状,可捏了几次,不是馅露出来,就是花瓣歪歪扭扭。
江厌离看着她着急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别急,慢慢来。你看,捏的时候要轻轻捏,花瓣要错开叠着。”她拿起一块面团,重新演示了一遍,指尖翻飞间,一朵小巧的莲花糕就做好了,粉白的皮裹着浅黄的馅,像真的莲花一样。
魏清岚跟着学,这次终于捏出了个像样的莲花糕,虽然花瓣有点歪,却比之前好多了。她举着糕给江厌离看,眼睛亮晶晶的:“师姐,你看!我做好了!”
江厌离笑着点头:“真好看,比我第一次做的好多了。”她把魏清岚做的糕放在蒸笼里,又摆上自己做的,“等蒸好了,让羡羡和阿澄也尝尝。”
正说着,就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熟悉的嚷嚷:“师姐!清岚!你们在做什么好吃的?我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是魏无羡。他穿着黑色外袍,头发用发带松松束着,手里还拿着一根刚折的柳枝,推门就闯了进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蒸笼。
“刚醒好面,还没蒸呢。”江厌离无奈地摇摇头,“你怎么这么快就闻着味了?”
“我的鼻子灵着呢!”魏无羡凑到蒸笼边,想掀开盖子,被魏清岚用柳枝轻轻敲了下手背,“急什么?还没蒸好,掀开就凉了。”
“哎呀,我就是看看嘛。”魏无羡揉了揉手背,却没走远,蹲在蒸笼边,像只等着吃饭的小狗,“清岚,你做的糕呢?让我看看你捏的莲花好不好看。”
魏清岚指了指蒸笼里那个歪花瓣的糕:“那个就是我做的,是不是很丑?”
“不丑啊!”魏无羡立刻说,“比江澄捏的好看多了!上次江澄做糕,把馅都捏出来了,还嘴硬说‘是馅太多了’。”
这话刚说完,院外就传来江澄的声音:“魏无羡!你又在背后说我坏话?”
江澄走了进来,穿着紫色外袍,手里拿着一卷符箓,显然是刚练完功。他看到蒸笼,眉头动了动,却嘴硬道:“谁要吃你们做的糕,我还有符箓要画呢。”
“那正好,省得给你吃。”魏无羡故意说,伸手就要去拿桌上的红薯,“清岚,张婶给你的红薯,分我一个呗?”
“给你。”魏清岚笑着递给他一个,又拿了一个递给江澄,“江澄哥,你也吃一个,刚烤好的,甜得很。”
江澄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红薯,剥开皮咬了一口。甜香在嘴里散开,他的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开,却还是嘴硬道:“也就一般般。”
魏清岚看着他口是心非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江厌离也笑着摇了摇头,把蒸笼放进灶里,点上火:“再等一刻钟就能吃了,阿澄,你要是不忙,就坐下来等会儿。”
江澄没说话,却拉了张凳子坐在旁边,低头啃着红薯,偶尔抬眼看看蒸笼,眼神里带着点期待。魏无羡则坐在魏清岚身边,跟她聊起后山的趣事,说看到一只兔子带着小崽子,跑得飞快,还说下次要去抓来养。
阳光透过竹叶,洒在四人身上,斑驳的光影晃悠悠的。竹舍里飘着药香和糕点的甜香,还有偶尔传来的笑声,像一首温柔的曲子,漫在莲花坞的午后。
魏清岚靠在竹椅上,看着师姐温柔的侧脸、羡哥哥叽叽喳喳的模样,还有江澄哥口是心非的样子,心里满是安稳——这就是她想要守护的家,有亲人,有温暖,有烟火气。
可就在这时,她的指尖忽然轻轻颤了一下。
刚才帮张婶摸脉时,她隐约听到坞门口的弟子在谈论“温氏的人来了”,当时没在意,可现在,一丝莫名的寒意顺着空气飘来,像是有人在暗处盯着莲花坞,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坞口的方向,那里只有翠竹和青石板路,什么都没有,可那股寒意却没散,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她的心上。
“清岚,怎么了?”江厌离注意到她的异样,轻声问。
魏清岚回过神,摇了摇头,把那丝不安压下去:“没什么,可能是风有点凉。”她笑着拿起一块揉好的面团,“师姐,我们继续做糕吧,不然一会儿羡哥哥该急了。”
魏无羡立刻附和:“对!赶紧做!我都快饿死了!”
江厌离没再多问,只是温柔地笑了笑,拿起面团继续教她。江澄也没察觉异常,只是啃完红薯,把皮扔进竹筐里,默默帮她们看着灶里的火。
蒸笼里的水汽渐渐冒出来,甜香越来越浓,掩盖了那丝若有若无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