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勤主任把钥匙簿放到窗口边,铁钉把角压住不让风翻页。
我把公证章的照片贴到他眼前,他点头把借用栏翻到今天。
他下笔写“公开查阅”,笔尖在纸上擦出一点干涩的响。
我把那支笔拿过来,又加了一个“随时”在后面。
他咽了一口口水,钥匙串在他手上沉得像铅。
我把对讲调到低,阿宁说“南面风平,内网稳了一格”。
他冲我挑眉,我把冷备的时间再往前推了两分钟。
短信又跳了一条,还是那句“零点四十三删库”。
我把“删库”两个字写到我的腕上,墨贴在皮上不晕。
他把袖口的小黑盒掀开看了看电量,蓝灯跳了两下很均。
我用通行证开机房外那道门,门舌回位时蹭了一下一丝灰。
走廊里弥漫着一种机器散热的干热,又被空调拉成一条直线。
我从门边拖了一把椅子,将来当楔子,椅脚在地上磨出细白。
他从公文袋里掏出一包三明治,蹲在走廊角落慢慢啃。
我瞥过去就笑了,他故意装出一脸“无事发生”的正经。
面包纸的油印在他手指上留出半个弧,我递给他一张纸巾。
他把纸巾塞回我掌心,说你别管我,管钟。
我把主机柜的侧盖卸下一片,螺丝收在小碟里按顺序排好。
机柜顶上那条细灰被我吹开,露出一个窄窄的黑洞。
黑洞里埋着一截透明丝,丝上有指尖拉扯的毛糙。
我用镊子夹下三毫米,装袋贴标“E-14”。
他把写字板举起来让我看,板上写着“默认口监控开”。
我点头,他伸手把摄像头转了一个角度让镜头扫到门缝。
我把诱饵网桥插到倒数第二个口,网桥的灯亮起一串绿。
他把冷备的写入保护开关拧到红,红点压住就不松。
后勤主任敲了两下门框,我让他把三把备用钥匙都挂上。
他把钥匙一把把挂好,挂环撞在一起当当两声脆。
阿宁丢来一张“操作员名单”,名字后有两个缩写。
我用笔圈住其中一个,在旁边写了“尾号差一位”。
他把那一位补上,补的笔画很硬像钉进纸里。
我把假账号丢进诱饵,密码的第一位故意少打一格。
他轻轻笑了一下说你今天坏,我回“谢谢”。
对讲里是沈徵,他说“西门巡逻换班,蓝帽路过你的窗”。
我把窗帘拉下一半,窗缝里露出的一点光刚好盖到键盘边。
零点四十的表在屏幕上跳了一次,秒针在边缘敲了一下。
他把手搭在我椅背,手背上的温度压住了我肩上的那点冷。
我不回头,我把备份路径再点一遍,绿条稳稳走。
门外鞋底摩擦了一下,声音很轻但节拍急。
我把椅子斜了一指塞进门缝,缝刚好卡住不出声。
键盘那头弹出一个远程登录提示,尾号对上我腕上的那串。
他把对讲音量调低到一格,阿宁说“锁IP”,我说“先看”。
输入框里一行行字符闪过,习惯用法露出三次删前查询。
我把屏幕录像打开又备一条,文件名写“删-零点四十三”。
对方试了一个老口令,口令里有“202”,我脑子里对了一下那条报损。
我让冷备断网,断之前留了一条不对称的桥。
他把右手指腹敲了一下桌边,节拍刚好打在四十三这个数上。
输入失败的提示弹出第二遍,第三遍的时候他用了工位号。
工位号那位还是错,他习惯性在键尾连按了一次回车。
我把这一下放大,波形里那一小格的躁动和他呼吸对上。
屏幕一闪,远端登录跳到诱饵,诱饵里只有空壳日志。
他看懂我的眼神,嘴角压着笑没出声。
我把真日志的写入门关严,盖上了一道一次性的铅封。
门外又响了一下,是钥匙碰到金属的微响。
我把椅脚再往里楔半指,木头在地砖上蹭出一条浅痕。
他把三明治最后一口咽掉,纸团塞到口袋里当成垃圾袋。
零点四十三整的时候,远端发起了删除命令,命令里的路径和匿名投递那份账一样的拼法。
我让操作回滚伪装成成功,屏幕上弹出“清理完成”的绿框。
他往前一步把我的手压在鼠标背上,手心的热把我的指骨包住。
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在喉咙里停了一拍,又顺了回来。
对讲里阿宁笑了一下说“他成了”,我回她“闭嘴章鱼”。
门把手动了一动,后勤主任在外面说“我在这儿”。
我冲他打手势让他扣住门,他照做,钥匙串在门上晃出一圈细响。
登录对话框跳出一个“清空回收站”的提示,我把那行存档抓下来。
他把定时的脚本打开,脚本里有带日期的注释,注释手法和砖屋那三张账同一个人。
我把注释截图丢给阿宁,阿宁回了一个辣椒又发一个锤子。
右下角跳出一个系统消息,谁谁上线,位置写“后勤打印室”。
我站起来冲走廊看了一眼,打印室那头有光,从地上打过来两条窄亮。
他拖着椅子跟上,一手抓住椅背一手把三明治的纸丢进桶里。
我到打印室门口,门缝里飘出来一股热粉尘的味。
里面的人把纸往回抽得急,纸边磨出碎屑落在地上亮一片。
他敲了一下门,敲在那一块亮里,亮立即乱掉。
我把门推开一掌,那人回头的速度快到像熬夜后的抽抽。
他穿蓝马甲,马甲里套了一件灰的薄衫,袖口粘了黑粉不洗。
他的指背有细细的胶线印,印上沾了一点橡胶的苦味。
他看见我手里的证件,眼神先往门那边飞了一下。
后勤主任出现在他背后,把门框的空当填死。
他试探把纸塞回机器,我伸手按住,手背贴在热纸上烫了一下。
他手指一抖,我把那张纸翻过来拍下去,纸角压住桌面的划痕。
纸上是一份“钥匙借用流程”的旧版,旧版的审批栏被涂掉一格。
涂掉那格下面露出同一个缩写,缩写贴着工牌尾号的倒数第一位。
他笑了一下笑不稳,说“我只是打杂”,语速快得像在追赶。
我拿出红猴卡让他看背面那行毛边,他喉结上下走了两步。
他往腰间摸了一下,我的手先落到那块口袋,摸到一把短U。
短U的壳上有两道浅刻,刻痕的形状和机柜里的桥接器边角对。
我把短U放进E袋,贴标“E-15”,字写得直直的立着。
他眼神往窗外又飞了一次,窗外路灯照到他脸上挑起的一小块疲。
他嘟囔出一个更大的名字,声音小得像打在牙缝里。
我把名字写在手背,墨水挤到骨边上挤出一条凹。
他看到那条凹,舌尖舔了一下干唇,像自救但没有用。
他问能不能算热情,声音发虚,我回他“算偷懒”。
他没再装,他把眼睛闭了一秒又睁开,说“门后有一把备钥”。
后勤主任哑了一下,把自己的钥匙串高举,语气像骂自己。
我让他把备钥名单翻出来,翻出来那页角上沉了茶渍的印。
茶渍抹过的地方有一层轻薄的波浪,波浪下是补写的字。
补写字的人笔压硬,但收笔露毛,和昨夜那张纸条是同一只手。
我把那一角拍下来,编号写“W-07”,袋口压紧。
他把蓝马甲的拉链拉到下巴,拉链头碰到牙齿发出钝钝的碰。
他问“还有吗”,我说“有,你腰上的卡”。
他抽出一张红卡,红卡的笑脸印得比昨天深一度。
我把卡翻到背面,背面有一个很浅的划痕,划痕把一个字母切成了两半。
我用摄像头放大,切口边缘有粉,粉跑到光里像砂糖。
他没遮,我把卡装袋,写“W-08”,标签压住过去的那条折。
阿宁在对讲里说“灰帽换了蓝”,我回她“别喊色卡了”。
他骂了一句说我难哄,我把笑揉进嗓子里咽了。
后勤主任拿了一叠旧登记,登记里有一个六月的夜班名字。
夜班那天报修的是中继间,报修字迹挤到边上像撑不进格。
我把夜班那一格抠出来拍照,他把日期抄到小纸上给我。
小纸上有烟味,还有一点冷的汤香,是食堂那口汤的尾。
我把汤字看了一眼,他把我的目光接住说“今天没葱”。
我忍不住笑出声,他瞪了我一眼又忍住了笑。
零点五十的钟在楼里闷了一下,像人在肚子里咕噜。
对讲里沈徵说“东门静”,阿宁说“西门收尾,风平”。
我把打印机的盖掀开,硒鼓边上有一抹黑粉的线。
线在灯下发亮,我用棉签拈了一点,味道苦涩夹点胶。
我把棉签头剪下来丢进E袋,贴标“E-16”。
他把我的手腕拿起来看腕上的字,字边被汗糊了一点点。
我又描了一笔,墨把那条凹填实了。
蓝马甲的人看着我的手背发呆,我把手背压回袖口。
他对我说“困吗”,我说“困,我做”。
他才把肩上的那点紧放下一点,像被允许靠近但没靠。
我让蓝马甲把裤袋里那张纸条交出来,纸条边角有一抹油。
他把纸递给我,手心出了汗,纸在我手里滑了一下。
纸上写“常用账号”,账号后面写了两个尾号,尾号后是“凌晨清理”。
我把纸拍照,编号写“W-09”,纸条装回袋里封口。
他问“你们要抓谁”,我用指尖点了点我的手背没有开口。
他苦笑了一下说“你们不会告诉我”,我说“你知道得够多”。
后勤主任靠在门框上叹了一口气,气里全是心虚的苦。
我让他把钥匙流程贴在公告栏,贴的时候胶带边翘了一边。
他把边按平,手指在胶上来回抹出热。
公告一贴,门外有人停了一秒,又走。
我看着那双鞋的走法,鞋跟落点有一点内扣的习惯。
他也看了一眼,眼里飞过一颗钉,钉得很安。
我伸手去关机房内侧那道门,门上的标签“只读”被人撕掉过。
我把新标签贴上,标签边沿顺着门缝走得整。
对讲里跳来一段电话音,是外省号段打回来的空响。
我把空响存进新文件,文件名写“噪-外省”。
他把噪音的频段标了两道线,四百到八百的沟很清楚。
蓝马甲的人站在打印室里不动,好像脚下钉住了。
我把椅子搬过来塞住门缝,木楔卡得紧紧的。
他把三明治的纸团塞进他手里当证物袋,纸团油印成了一朵花。
我把纸团也装袋,贴标“E-17”,袋面有一圈油花的淡印。
后勤主任问“接下来”,我回“把钥匙的照片传上网”。
他怔了一秒才好,我把照片丢给蓝鱼的匿名口。
标题写“钥匙借用实时”,副标题只写“对表”。
他看我不写多,就没劝了。
零点五十七分,他轻轻碰了碰我的腕骨,我抬头看了一眼屏幕。
屏幕上的输入窗口终于停了,光标闪了三下没有文字。
我把诱饵的日志盖章,章面落在白上印得正。
他收网桥,收的时候不让灯溢出门缝。
我把冷备的写入保护再按了一下,按下去的那一刻有一声细响。
门外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像有人被风呛了一口。
我把门开了一指,后勤主任把手指伸进来比了个圈。
圈的意思是“好了”,他的眼睛也松了一点。
我把公告栏的纸又按了一遍,边角不翘了。
他把钥匙串给我看,齿上的绿色点还亮着。
我把指尖按上去,绿色的齿点把我的指腹染了一点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