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的老旧公寓楼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安静。张真源扶着严浩翔穿过杂草丛生的小路，每一步都让严浩翔因肩膀的伤痛而微微颤抖。三楼的窗户没有灯光，看起来和其他空置的单元没什么两样。

"钥匙还在老地方？"张真源低声问。

严浩翔点头，嘴唇因失血而苍白："消防栓后面。"

张真源从生锈的消防栓后面摸出一把铜钥匙，上面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绿锈。钥匙插入锁孔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抗议着时隔多年的打扰。

门开了，一股封闭已久的尘埃气息扑面而来。张真源摸索着墙上的开关，老旧的日光灯闪烁几下后才不情不愿地亮起来，照亮了这个不足六十平米的小空间。

安全屋和他们记忆中几乎一模一样——狭小的客厅兼厨房，一张折叠餐桌，两把椅子，还有那台古董级的显像管电视。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地图，上面还留着他们当年用马克笔做的标记。

"像时间胶囊。"严浩翔虚弱地笑了笑，随即因一阵剧痛而弯下腰。

张真源立刻扶住他，将他带到卧室。这里的床单虽然积了灰，但还算干净。他帮严浩翔脱下沾血的外套，检查肩膀的伤势。子弹只是擦过，但伤口需要清理和包扎。

"医药箱还在浴室？"张真源问。

严浩翔点头，眼睛已经半闭着："应该...过期了吧..."

张真源在浴室柜子里找到了那个印着红十字的金属盒子。令人惊讶的是，里面的药品虽然过期，但保存完好，纱布和绷带也都还在密封包装中。他拿着医药箱回到卧室，发现严浩翔已经侧躺在床上，呼吸粗重。

"别睡。"张真源轻轻拍打他的脸颊，"先处理伤口。"

严浩翔勉强睁开眼，看着张真源熟练地清洗伤口、涂抹药膏、包扎绷带。他的手法专业而轻柔，与"星辰"时期那个笨手笨脚的新人判若两人。

"'暗夜'教了你不少。"严浩翔评论道，声音因疼痛而紧绷。

张真源没有抬头："生存技能而已。"他打好最后一个结，"你需要抗生素，伤口有轻微感染。"

"抽屉里...可能有..."严浩翔指了指床头柜。

张真源打开抽屉，里面除了一瓶过期三年的阿莫西林，还有一个小相框。照片上是年轻的他们三个——严浩翔、丁程鑫和他，站在"星辰"训练场的阳光下，笑得无忧无虑。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相框表面，拂去那层薄灰。

"找到了吗？"严浩翔问。

张真源将药瓶和相框一起拿出来："找到了。"

严浩翔看到相框时眼神闪烁了一下，但没有评论。他吞下两粒药片，然后疲惫地闭上眼睛。张真源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在昏暗的灯光下，严浩翔的面容显得格外年轻，几乎回到了三年前的样子。

"你不去...拿U盘吗？"严浩翔突然问，眼睛仍然闭着。

张真源摇头："现在不行。刘昌明的人肯定在监视那个地方。"他顿了顿，"而且...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严浩翔的嘴角微微上扬："怕我死了？"

"怕你把我车偷走。"张真源回敬道，却不由自主地伸手探了探严浩翔的额头——温度高得吓人。

严浩翔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张真源从浴室找来湿毛巾，轻轻擦拭他的脸和脖子。当毛巾碰到锁骨时，严浩翔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为什么...不告诉我..."严浩翔在高烧中含糊不清地问，"我可以...帮你..."

张真源僵住了，不确定严浩翔是在说胡话还是真的在问那个问题。他轻轻挣脱开手，继续擦拭的工作："睡吧，你需要休息。"

严浩翔的呼吸渐渐平稳，但眉头仍然紧锁，仿佛即使在梦中也不得安宁。张真源坐在床边的地板上，背靠着墙，手枪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窗外的风拍打着老旧的窗框，发出规律的咔嗒声，像某种不祥的倒计时。

夜深了，严浩翔的高烧不退反升。他开始不安地翻动，嘴里断断续续地念叨着什么。张真源凑近听，只能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词："真源...不要...丁哥...危险..."

"我在这。"张真源握住严浩翔滚烫的手，"没事的。"

严浩翔突然睁开眼睛，目光却没有焦点："他来了...刘...他杀了..."

"杀了谁？"张真源追问，但严浩翔已经再次陷入昏睡。

张真源皱起眉头。严浩翔知道些什么？关于刘昌明的事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多。他决定等严浩翔清醒后再问清楚。

凌晨三点左右，严浩翔的体温终于开始下降。张真源松了口气，起身去厨房找点能吃的东西。冰箱自然是空的，但橱柜里还有几包方便面和罐头。他烧了壶水，泡了两碗面，香气立刻充满了小小的厨房。

端着面回到卧室时，严浩翔已经坐了起来，看起来清醒多了。

"饿了吗？"张真源递给他一碗。

严浩翔接过，闻了闻："居然没坏。"

"防腐剂的力量。"张真源在他对面坐下，两人沉默地吃着这顿简陋的宵夜。

吃到一半，严浩翔突然开口："我刚才说了什么吗？"

张真源抬眼："你不记得了？"

"只记得一些片段。"严浩翔摇头，"高烧时总是这样。"

张真源犹豫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你提到了刘昌明，说他'杀了'什么人。"

严浩翔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吃面："我父亲。"他平静地说，"三年前的车祸不是意外。"

这个信息如同一记重锤。张真源放下筷子："你确定？"

"证据不足，但我确定。"严浩翔的眼神变得冰冷，"父亲去世后，刘昌明立刻接管了他在董事会的席位，并开始逐步架空我大哥的权力。"

"而你成立了'星辰'来对抗'暗夜'。"

严浩翔点头："表面上是这样。但实际上，我一直怀疑'暗夜'只是幌子，真正的敌人就在时代集团内部。"

张真源思考着这个信息如何与他所知的一切吻合："所以你早就怀疑刘昌明了？"

"怀疑和证明是两回事。"严浩翔叹了口气，"尤其是对家族成员。"

两人陷入沉默。窗外的风声更大了，似乎预示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张真源起身检查了所有的窗户和门锁，确保安全。

"你应该睡一会儿。"严浩翔说，"我来守夜。"

张真源摇头："你还在发烧。"

"那我们一起守。"严浩翔拍了拍身边的床垫，"像以前那样。"

这个简单的提议让张真源心头一紧。在"星辰"时期，他们经常这样轮流守夜，累了就背靠背小憩一会儿，互相守护。那是他最怀念的时光之一。

张真源最终点了点头，在床的另一侧坐下，与严浩翔背对背。两人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物传递，熟悉的触感唤起了无数共同的记忆。

"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这里过夜吗？"严浩翔突然问。

张真源轻笑："因为暴雨回不了基地。"

"你打鼾打得像拖拉机。"

"你放屁！"张真源转身瞪他，"我从来不打鼾！"

严浩翔笑了，那个张真源熟悉的、带着顽皮意味的笑容："骗你的。你睡觉安静得像只猫。"

张真源哼了一声，转回去。但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这种轻松的对话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们之间了。

沉默再次降临，但这次不再那么令人不适。张真源听着严浩翔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知道他终于睡着了。他小心地起身，不想打扰对方的休息。

客厅的窗帘没有拉严，一缕月光透过缝隙洒在地板上。张真源走到窗前，借着那点光亮检查自己的手枪。弹匣还剩下四发子弹，不算多，但足以应付突发情况。

他的目光落在墙上的地图上。那是他们三年前标记的"暗夜"几个据点的位置。其中有一个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写着一个小小的"D"——那是丁程鑫的字迹。

张真源走近细看。这个据点位于城东的废弃工厂区，正是丁程鑫最后被关押的地方。但奇怪的是，地图上还有一个用铅笔做的标记，指向工厂附近的一个仓库，旁边画了个问号。

"发现什么了？"严浩翔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张真源转身，看到严浩翔靠在门框上，脸色仍然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这个标记。"张真源指着那个问号，"我不记得我们做过这个。"

严浩翔走近查看："不是我画的。"他顿了顿，"可能是丁哥？"

张真源的心跳加快了："丁程鑫最后有没有给过你什么东西？或者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严浩翔思考了一会儿："他给过我一个笔记本，说是训练记录。我翻过，没什么特别的，就放在..."

"放在哪了？"张真源追问。

"应该就在这里的某个抽屉里。"严浩翔走向书桌，开始翻找，"我们很少用这个安全屋，东西应该还在。"

张真源加入搜寻。他们检查了每一个抽屉和柜子，最终在电视柜的暗格里找到了一个黑色笔记本。封面用银色笔写着"星辰训练日志"。

严浩翔翻开笔记本，里面确实是丁程鑫记录的各种训练数据和评估。但翻到中间时，他们发现有几页被整齐地撕掉了，只留下一点残边。

"等等。"张真源接过笔记本，对着灯光仔细查看，"看这里，有压痕。"

在强光下，可以看到被撕掉的页面上留下的书写压痕。张真源找来一支铅笔，轻轻在纸上涂抹。渐渐地，一些字迹显现出来：

"刘与暗夜接触证据在S区7号仓，银色U盘，密码为星辰成立日期。危险，勿轻举妄动。——D"

严浩翔倒吸一口冷气："这就是你说的U盘？"

张真源点头，心跳如鼓："丁程鑫早就找到了证据...但他为什么不说出来？"

"因为他知道内鬼不止刘昌明一个。"严浩翔的声音变得沉重，"他不敢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和大哥。"

这个认知如同一桶冰水浇在两人头上。丁程鑫独自承担了这个秘密，直到被"暗夜"抓住。而他最后的话语——"告诉真源...我不怪他..."——现在有了全新的含义。

"我们需要拿到那个U盘。"张真源说。

严浩翔点头："但首先得确保我们能活着离开这里。"他走到窗前，小心地掀开窗帘一角，"有人来了。"

张真源立刻熄灭了灯，两人在黑暗中屏息静气。窗外，几道手电筒的光束在树丛间晃动，隐约可见几个黑影正在接近公寓楼。

"至少六个人。"严浩翔低声说，"前后都有。"

张真源检查了弹匣："四发子弹，你的呢？"

"三发。"严浩翔苦笑，"看来得省着用了。"

张真源迅速思考着逃生路线。正面突破不可能，后门也被封锁。他的目光落在天花板上："通风管道。"

严浩翔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在"星辰"时期，他们曾经练习过通过通风系统潜入和撤离。这栋老楼的通风管道足够宽敞，可以容纳一个成年人爬行。

"通往哪里？"严浩翔问。

"二楼东侧的洗衣房，那里有扇窗户对着小巷。"张真源回忆着建筑结构，"我们可以从那里出去。"

他们迅速收拾了必要的物品——手枪、笔记本、医药箱。张真源帮严浩翔拆下通风口的盖子，后者因为肩膀的伤而动作不便。

"你先走。"严浩翔说，"我殿后。"

张真源摇头："这次听我的。"他不由分说地将严浩翔推上第一，"你的伤会影响速度。"

严浩翔还想争辩，但楼下已经传来了撬门的声音。他咬了咬牙，钻进了通风管道。张真源紧随其后，小心地将盖子恢复原位。

管道内狭窄黑暗，充满了灰尘和蛛网。他们只能靠触觉和记忆向前爬行。严浩翔的呼吸声在前面变得粗重，显然伤势让他十分痛苦。

"坚持住，"张真源低声鼓励，"就快到了。"

转过一个弯后，前方出现了微弱的亮光——那是洗衣房的通风口。严浩翔加快了速度，但当他们到达出口时，却发现通风口的盖子被铁丝网封死了。

"该死。"严浩翔咒骂一声，"什么时候加的这玩意？"

张真源挤到他身边检查。铁丝网看起来很新，可能是最近才安装的。他试着推了推，纹丝不动。

楼上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入侵者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时间不多了。

"让开。"张真源掏出那把蝴蝶刀，开始撬动固定铁丝网的螺丝。老旧的螺丝很快松动了，但声音在寂静的管道中显得格外刺耳。

"快点..."严浩翔紧张地催促，"他们上来了..."

最后一颗螺丝终于脱落。张真源小心地移开铁丝网，探头查看。洗衣房空无一人，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他先跳下去，然后接住严浩翔。

"窗户。"张真源指向房间另一侧。

他们刚跑到窗前，就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巨响——卧室的门被踹开了。没有时间犹豫了。张真源推开窗户，先跳了出去，然后帮助严浩翔爬出。

小巷阴暗潮湿，堆满了垃圾箱。他们贴着墙快速移动，直到远离公寓楼才停下来喘息。

"现在怎么办？"严浩翔问，声音因疼痛而嘶哑。

张真源思考着。他们需要交通工具，需要武器，更需要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而最重要的是——他们需要那个U盘。

"分头行动。"张真源说，"你去时代集团总部，找你大哥。他应该还不知情，需要被警告。"

严浩翔皱眉："那你呢？"

"我去拿U盘。"张真源坚定地说，"丁程鑫用命保护的证据，不能落在刘昌明手里。"

严浩翔抓住他的手臂："太危险了！那个仓库肯定被监视着。"

"所以才要我去。"张真源轻轻挣脱，"'暗夜'的人以为我已经死了或者被抓了，不会防备我。"

两人对视着，都明白这是唯一的办法。严浩翔突然伸手，解下了张真源手腕上的束缚环。

"我不需要这个了。"他说，"如果你要跑，早就跑了。"

张真源揉了揉被束缚多日的手腕，心中涌起一种奇特的释然感。严浩翔的信任，无论多么微小，都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

"三天后，"张真源说，"在老码头见面。如果我没来..."

"你会来的。"严浩翔打断他，眼神坚定，"这次别再让我等三年。"

张真源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他最后看了严浩翔一眼，然后转身融入夜色中。身后，严浩翔的身影也很快消失在相反的方向。

分别的时刻总是来得太快，张真源想。但这一次，他有了回来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