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把手机从充电器上拔下来时,屏幕还亮着加密文件夹的缩略图。她没关,直接塞进卫衣口袋,转身走向厨房。咖啡机空着,玻璃壶底残留一圈浅褐色印子,是昨晚那杯没喝完的冰美式干掉的痕迹。
她刚拧开热水龙头,门锁响了。
不是钥匙转动,是磁卡刷过时那一声短促的“滴”。顾骁回来了,比预计早了四十分钟。
他进门没说话,战术靴在玄关留下两道湿痕。昨夜下了雨,他外套肩头还泛着深色水渍,左肩微沉,像是刻意压着发力点。沈知意盯着他脱外套的动作——右臂先出,左臂慢半拍,袖口蹭过锁骨时有瞬间停顿。
她关了水龙头,声音很轻:“你肩膀又疼了。”
“没事。”他把外套挂上,顺手检查门链是否锁死,“车跟丢了,绕了三条街。”
“所以你就用左肩撞墙了?”她走过去,伸手按他肩胛内侧,力道不重,但位置精准。
顾骁皱眉,后退半步:“别碰。”
“陈医生十点到。”她说。
“谁?”
“中医。”她转身从冰箱拿出红枣,一颗颗扔进滤网,“卦象显示你阳气亏虚,得温补调理。”
顾骁盯着她:“你什么时候信卦象了?”
“我直播人设信。”她拧开燃气灶,“而且我粉丝都等着看‘卜卦师请老中医上门调理男友’的全过程,热度能冲前三。”
他没接话,径直走向客厅角落的战术包,拉开拉链翻找。沈知意知道他在查有没有被动过——她昨晚把包里的追踪器换成了备用电池,位置也往里挪了十公分。
“你包没丢。”她说,“但你要是再撞墙,我就把你绑去三甲医院挂骨科。”
顾骁抬头:“我不看病。”
“那就当是来吃饭的。”她把红枣倒进锅里,“陈医生是我远房表叔,专治运动劳损,顺便给我调个气血方。”
他眯眼:“你哪来的表叔?”
“刚认的。”她撩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星月菩提,“我卜了一卦,说贵人今日登门,宜接不宜拒。”
顾骁盯着那串珠子看了两秒,忽然转身进了卧室,门关得不重,但带着股闷劲儿。
沈知意低头笑了笑,把枸杞也倒进锅里。
十点零七分,门铃响了。
她提前在门后摆好了蒲团和矮桌,茶几上放着一盒未拆封的艾条,还有一本翻到“肾阳虚证候”的中医教材。星月菩提串就挂在门把手上,随开门动作轻轻晃了一下。
门外站着个穿灰色夹克的男人,四十岁上下,左眉有道疤,手里提着个黑色皮箱。他看见菩提子,点了下头。
“陈医生?”沈知意笑,“等您半天了。”
男人没进屋,先扫了眼楼道,才低声说:“他让你请我的?”
“他不知道。”她侧身让他进来,“但他得治。”
陈明远进门换鞋,动作利落。他刚放下包,卧室门猛地被踹开。
顾骁站在门口,右手已经摸到了后腰——那里本该有枪,现在空着。
“谁让你进来的?”他盯着陈明远,声音压得极低。
军医没躲,直视他:“我让你活下来的次数,比你自己数的都多。”
顾骁顿了一下。
“你左肩神经压迫度78%,肌肉代偿性劳损三年以上。”陈明远打开皮箱,拿出便携超声仪,“上次复查是两年前,现在复发率92%。再拖下去,右手精细动作会受影响——比如,扣扳机。”
顾骁没动,但太阳穴跳了一下。
沈知意走过去,把一张打印的药方拍在茶几上:“温补固本,改了三味药,去掉了附子和细辛,加黄芪和当归。不影响作战能力,但必须配合晨跑和拉伸。”
顾骁看她:“你什么时候懂中医了?”
“我懂的是人体机能。”她拿起药方,“你每天负重训练,左肩承力超过安全阈值。再这么下去,不是被人打倒,是被自己累垮。”
陈明远收起仪器:“她说得对。你得治。”
“我不需要。”顾骁转身走向玄关,“我还能打。”
“那你昨晚为什么没追上那辆车?”沈知意问。
顾骁背影一僵。
“你右转时减速了,是不是左肩牵扯到了神经?”她走过去,站他面前,“你不是超人,顾骁。你是人,会疼,会累,会旧伤复发。”
他盯着她,眼神冷,但没躲开。
“这药方不是商量。”她把纸塞进他手里,“从明天开始,六点晨跑,半小时拉伸,晚上喝药。陈医生每周来一次复查。你要不执行,我就把你作战记录里‘因伤暂停任务’那条发到直播弹幕里。”
顾骁捏着药方,指节发白。
“你敢。”
“我敢。”她抬手,拨了两下菩提子,“而且我会说,这是你前军医亲口建议的康复方案。”
陈明远在一旁忽然笑了:“他不信命,但信你。”
顾骁没说话,把药方折好,塞进裤兜。
军医临走前对沈知意说:“药别放冰箱,温着喝。还有——他晚上会偷偷热敷,别戳穿。”
门关上后,顾骁站在客厅,没动。
沈知意回厨房,重新煮咖啡。她放了冰块,按下萃取键。机器嗡嗡响起来,水流进玻璃壶,她盯着那杯深褐色的液体,忽然觉得有点累。
手机震了一下。
她拿出来,是社交平台的推送:“网红请中医调理男友#热搜第8,直播预告播放量破百万。”
她关掉,转身去书房。
深夜两点,她还在翻边境旧案的照片。屏幕光映在脸上,眼睛有点干。她起身去厨房倒水,路过咖啡机时愣了一下。
机器亮着。
壶里是半杯温热的液体,枣红色,浮着几粒枸杞。
她没动,站了几秒,转身回书房,把直播预告的标题改了。
原定是“当秘密成为节目,谁在操控剧本?”,她删掉,重新输入:“我请中医,是因为有人从不说疼。”
发布。
回到客厅,她看见顾骁在做哑铃训练,左肩缠着新护具,动作标准,但节奏比平时慢。他没看她,也没说话。
她走过去,把手机放在茶几上。
屏幕上是蛇形刺青的截图,放大到最清,蛇首朝左,尾绕颈侧。
顾骁余光扫了一眼,继续举哑铃。
沈知意坐到沙发上,拿起星月菩提,一颗颗数。
数到第七颗时,她听见厨房传来轻微响动。
她抬头。
顾骁站在药罐前,手里拿着汤勺,正把熬好的药倒进保温杯。他动作很轻,像是怕吵醒谁。
她没出声。
他把保温杯放进她包里,顺手把冰块盒从冷冻层拿出来,扔进了垃圾桶。
转身时,他看见她看着他。
两人对视一秒,他移开视线,走回客厅,拿起战术包。
“明天六点。”他说,“我叫你起床。”
“你不用。”
“我说了算。”他坐下,开始检查装备,“你要是敢迟到,我就把你那条热搜改成‘主播赖床被男友拎起来跑步’。”
她笑了:“你威胁人的时候,能不能别脸红?”
顾骁低头摆弄耳麦,没吭声。
但她看见他耳根有点发烫。
第二天清晨五点五十八分,沈知意被敲门声惊醒。
不是敲门,是军靴踹门框的声音。
她翻了个身,把枕头压在头上。
门外,顾骁穿着训练服,手里拎着两瓶运动饮料。
“起床。”他声音不大,“再睡三分钟,我就把你抱下去。”
她没动。
十秒后,门被推开。
她闭着眼,听见脚步声靠近床边。
然后是沉默。
三秒后,她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手里抓着防狼喷雾。
顾骁站在床尾,面无表情:“反应不错。”
她喘着气:“你吓我一跳!”
“你心跳才82。”他把饮料放在床头柜,“正常。”
她瞪他:“你干嘛不敲门?”
“我敲了。”他转身往外走,“你没醒,我就用脚提醒。”
她抓起枕头砸过去,砸中门框,散了。
顾骁没回头,但肩膀抖了一下。
她低头看手机,凌晨六点零二分。
包里的保温杯还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