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很快就过去了,这已经是铃夏伊在“心理医生”这个岗位上待的第三个月。暮春时节到了,柳树的枝丫冒出了嫩芽,屋檐,路边早已不见雪的踪迹。
还记得‘荔城大学’边上麻辣烫店门外的那棵梧桐树吗?它又要长了!
铃夏伊现在是看不见它了,不过有人能让她看见–——
“看到了吗?是不是在长?”
穆十寻翻转了手机镜头,屏幕上立马就有了那棵梧桐树,穆十寻只在枫市待了一个月,上个月刚走,他或许跟铃夏伊的心是用一根线串起来的,能知道对方的想法。
“嗯”
铃夏伊坐在心理室的办公桌前,还是穿着那件白大褂,但里面穿着的已经不是毛衣了,而是一件白色长袖内搭,她把扣子扣的很严实。
“你那边怎么样?法院事情应该挺忙的吧”
“前两天是挺忙的,今天我们侓师团要上交会议稿件,基本上跟我这个金牌侓师没什么关系,是专门锻炼新人的”
穆十寻又把镜头翻转了回来,对着他那张禁欲的脸。
才聊了几句,铃夏伊急急忙忙地说了句:“不好意思,我这边有人挂号了,先不跟你说了“
挂了视频后,穆十寻叹了口气,他去了一次冬季时带铃夏伊去的那条街道———满是梧桐树的街道
午后,穆十寻去了趟法院。
“哎,寻哥,你看着案例,不仅家庭暴力还蛮不讲理啊!”
穆十寻坐在电脑桌前,正处理着别人签过的法侓合同,他扭头看了一眼伸过来的案例单,嗤笑了一声:“那是去年的案例,像你这样的新人就该多看看,以后遇到了这种情况该怎么冷静面对”
“去年?你怎么知道的,我听金姐说你去年不是暂辞了嘛?”
新人董皓站在一旁望着他他一脸疑惑,穆十寻简单讲了两句没做过多的解释。
“叮”
穆十寻和铃夏伊手机同时收到了信息,一边是好闺蜜陶楚悦发来的,一边是好兄弟陈亦修发来的,穆十寻拿起桌面上的手机看了看:
陈亦修:【下个星期一我和楚悦两家举办了一场聚会,荔城名流人物都会来的,你别忘了来啊】
穆十寻:【嗯】
这让穆十寻不经意间又想起了她,她会不会也去呢?
过了一会,铃夏伊也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陶楚悦:【伊伊,我和陈亦修两家人下个星期一举办一场聚会,到时候荔城的大人物都会来的,你也来吧?】
大人物?
那他是不是也回去呀?
铃夏伊在键盘上敲打出来的字删了又删,最后干脆回复了一个【好】字。
午后的天气让人汗流浃背,梧桐树却还在肆意生长……
隔天上午,铃夏伊生理期来了。她以为自己不会有什么事情,还是像平时一样去医院了,到了上午接诊时间,她的第一位病人是一位名叫“童玉”的女高中生,通过询问得知,她感觉现在的学习压力太大了,在她不舒服的时候父母都以为她是在装病,这几天她不吃不喝,父母才愿意带她来医院检查。
铃夏伊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她懂童玉的心情,一般压力来自于家庭,极少部分是学习,学习不是没有压力,只是在有压力的情况下,父母又给她过多的压力,造成了她对生活的厌倦。她感受不到爱。
“小伊姐姐,我真的没法面对这个世界了……好累”
童玉低下了头,双手捂着脸,看上去很绝望。
铃夏伊虽然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状态,但她的心还是会一揪一揪的,她轻轻抚摸着童玉的头,温柔地对她说:“童玉,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有对生活转变的看法,譬如说…你最亲的家人?或者是对你不离不弃的朋友?这些都可以成为你的动力”
听到她这么说,童玉缓缓抬起头,她哭了,红肿的眼睛让人一阵心疼:“姐姐…我外婆去世了,唯一的朋友…也转学离开了,我真的好累,没人在乎我的感受……”
不知道什么原因,这是铃夏伊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被情绪感染。
她顿了一下,吸了吸鼻子,把情绪憋了回去,挤出一个微笑:“童玉,你先把手伸出来给我看看,好吗?”,她接过童玉递过来的手,拉开袖子一看,是一道道的伤口,其中一道像是前不久刚划的。
铃夏伊将头转到另一边,用手撑着。
“小锦,你先带她下去缓缓情绪,再把这两份报告给主任带过去……”
她对一旁做记录的助手“乔鲤锦”讲。
等人都出去后,铃夏伊悄悄地哭了,今天她的情绪似乎很不好,特别容易被带动情绪,她抽了几张纸擦了擦泪水,深吸一口气,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望向桌上反扣着的手机,拿了起来,给杨主任发信息:【杨主任,下午我想请个假,调整一下情绪,可以吗?】
随着后面的几位病人检查完后,已经是中午12:36了,她把手机放入自己大白褂的口袋里,刚好看到乔鲤锦进来了,她拍了拍小锦的肩膀,询问道:“小锦,童玉还在外面吧?”
“哦她啊,早走了,刚才看你在忙就没说了,她说她不看病了”
乔鲤锦放下手中的某种报告,在桌旁的饮水机前接了杯水温水,无奈地告诉铃夏伊。铃夏伊瞬间就呆住了,童玉不是好不容易来这看病的嘛?怎么说不看就不看了!
她转身就要出去,却被喊住了
“伊姐,你去哪?”
“去吃饭,你吃了?”
铃夏伊转过头朝乔鲤锦微微一笑,乔鲤锦礼貌的回应了句:“刚吃过,提醒一下,今天食堂的菜不咋样哟!”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出了门,她第一时间不是去吃饭,而是去更衣室挂衣服,脱下的白大褂挂在了衣架上,理好后,第一眼看到的是衣服上的工作证,上面标着清晰的几个字,“铃夏伊(心理门诊部特助理医生)”。
她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想来想去还是有这么一个打算———查一下童玉在医院的个人就诊信息。她离开更衣室,去了“综合院”的三楼,找到了何帆,“何医师长”。她看门是开着的,就直接进去了。
“诶?你是铃夏伊吧!之前我在你们门诊部看到过你”
何医师长,笑脸相迎,他起身让铃夏伊坐在沙发上,铃夏伊摆了摆手进入正题:“何医师长,今天上午有个叫童玉的女孩挂了我的号,我想看一下她的就诊信息”。
她的视线随着何医师长而移动,何医师长又坐回了电脑桌前,皱着眉找着她说的那份信息,铃夏伊走到何医师长的身旁,看着电脑屏幕,不一会就找好了。
“小伊啊,你要看这个干嘛呀?童玉她没有去就诊吗?”
何医师长扭头问到,铃夏伊看的很专注,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她又拿出手机把她家人的电话号码记了下来。
“小伊?”
她吓了一跳,看向了何医师长,才缓过神来:“哦,您刚才在和我说话啊,那个童玉她今天上午来了,我看着个有点别的事”
铃夏伊边说着边往门外在去,何医师长也站了起来,笑道:“是这样啊,要是没来的话你得及时向医院汇报,把就诊钱退给人家”。
这个铃夏伊自然是知道的,她点点头,离开了。
出了市中心医院的大门,她站在公交车站牌的边上,把刚才的电话号码输入后打了过去,待那边传来几声铃响,电话被人接通了:“您好,请问您找谁?”
传来的是位妇女的声音,她吐了口气:“您好,请问童玉在吗?”
或许是提到了童玉,让对方的语气变得不耐烦:“你谁啊,童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装病呢!”
听到这,铃夏伊也不卖关子了,她严肃的告诉对方:“我是童玉的心理医生,她今天上午来我这就诊了,为什么没就诊完就走的?”
“是我让她走的,你说说你们这些人不浪费时间啊!看个病还这样那样的?我们不工作啊”
对方把话说的很难听,如果当时童玉就以那种情绪来进行就诊,可以说是没办法交流的。铃夏伊深吸了口气,她从来都没听到过这样没理的话:“这位阿姨,您不要把话说的那么难听,OK?请您明天带童玉到医院就诊,实在不行,我上您家里去”。
话说完,她挂了电话,那头童玉的妈妈还想说什么,已经迟了,朝童玉的房间看了一眼后,气的跺了跺脚。
春天午后的枫市,是车笛的鸣声,是微风的吹过,树叶已经要茂密了,她有点想荔城了,还想再看看那条满是梧桐树的小道,幸好,后天就要回去了。
参加聚会那天,铃夏伊上午十点左右刚到荔城的高铁站,她先示发信息跟陶楚悦说她已经回荔城了,然后打了个dd去穆十寻家,就待两天,聚会一天,再给自己放一天假,如果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十二号就回去。
到了穆十寻家门口,她按响了门铃,“叮”的一声,没一会门就开了,估计是早已料到她会来。
“这么快?你来了也不通报,还是陈亦修跟我说的”
穆十寻站在屋里,他今天穿了一件西服显得他很贵气。
“哦,或许是悦悦跟陈亦修讲的吧……我来这就住两天,你也知道我在这边没房子……”
“住多久都行”
时间仿佛静止般,铃夏伊想解释,被穆十寻打断了,他当然知道了,铃夏伊的家在枫市,要不是当年她学习优秀,怎么会考上‘荔城大学’来这边?
“啊?……”
“又不是没住过,快进来吧”
穆十寻牵起铃夏伊的手,拉着她进去后关上了门。
铃夏伊被穆十寻拉着的手发热,脸颊微红,坐在沙发上一愣一愣的。
她忽然想起来了,今晚还有聚会呢!
急忙去房间把衣物整好,拿出洗换的衣服,将头发用鲨鱼夹夹了上去。
“穆十寻,我洗个澡,不建议吧?”
她穿着一次性的拖鞋走到客厅害羞地问刷着手机的穆十寻。穆十寻抬头顺着声音看过去,铃夏伊的形象有些腼腆,他轻咳一下:“你洗吧,洗好了我回避一下……”
他红了脸,铃夏伊小跑到浴室,先是洗了头,又把疲惫了一上午的身体洗了洗,大约一个小时后,穆十寻就听见浴室里的铃夏伊叫到:“穆十寻!我好像忘拿浴巾了……能…帮个忙吗”,很明显,铃夏伊最后压低了声音。
让男人拿浴巾,她还是头一回。穆十寻也没想到,自己能帮她拿一次浴巾,他没说话快步走到她住的房间拿起了床上的浴巾,到浴室门外敲了敲门,随后递给了她。
两人肢体的接触让穆十寻心里漏了一拍,耳朵都熟透了。
铃夏伊洗后手上的水珠留在了穆十寻的手背上。
他盯了许久,用纸擦了擦,站在了阳台上,胳膊架在阳台的檐上想了想拿出一支烟准备点燃,转头又看了看浴室,她要出来了,又将烟收了起来。
“我出来了,你最好回避一下……”
穆十寻听到后还是站在那望着别处,没看裹着浴巾的铃夏伊。
过了一会,铃夏伊打扮好从房间出来一脸笑意,问穆十寻:“你转身看看我这身礼服怎么样?”
他回头了,看着穿着黑色玫瑰礼服的她,娇艳而不奢侈。穆十寻淡淡的夸了句“好看”后就走回了客厅,坐在沙发上,翘起腿嘴角露出一抹难以压制的笑意。
此时的铃夏伊还在左看看右看看,生怕自己看起来会很别扭。
“铃夏伊,我以前咋没发现…你这么适合玫瑰啊”
“什么意思?”
铃夏伊用认真的眼神看着他,穆十寻拿出了手机强装镇定似乎在掩饰着什么:“字面意思”
她极度无语,转身回了房间,化了个不算太浓的妆容,拿出一款香水看了看,还没过期,她记得还是跟穆十寻刚认识没多久时他送的,虽然到现在铃夏伊都不喜欢喷香水,但挺好闻的并且不刺鼻所以就留着,今天他也要去,就喷了一下。
其实穆十寻,在铃夏伊要回来的前一天就已经知道了,他那时发信息问了陈亦修:【她会回来吗?】
陈亦修:【谁?是那个姓铃的?】
穆十寻:【嗯,她叫铃夏伊】
陈亦修:【哦,我刚才问了楚悦,铃夏伊明天就回来,她不久前还打电话跟楚悦说要去她家住,但是楚悦说在我家住了,她就说算了】
要不然铃夏伊怎么会投奔穆十寻?
夜晚的聚会宴上。
宴会厅上果真都是名流贵客,今天铃夏伊搭了一趟穆十寻的顺风车,反正都是顺便的事。她挽着穆十寻一起进了宴会厅,陶楚悦一眼就看到她了,她挥了挥手朝铃夏伊大喊:“伊伊!这边”
铃夏伊和穆十寻都看见了,她松开了手,两手牵着礼服走了过去。
穆十寻见她松手都蒙了,也跟在她身后。宴会厅里人来人往的,铃夏伊走的很小心,她经过端着几杯红酒的服务小哥时还顺走了一杯。
“这么多贵客,你们楚陈两家还真是人员广泛啊”
“别提,基本上都是陈叔叔认识的人,我爸没几个认识的”
乘着铃夏伊与陶楚悦聊天叙旧的功夫,穆十寻找到了一旁接客的陈亦修,拍了拍他肩膀:“你小子,忙得很啊”,穆十寻淡淡地一笑,眼神冷不伶仃的,有点吓人,把客人直接吓走了。
“寻哥,你今天挺帅”
陈亦修早已习惯了穆十寻的冷面孔,他看穆十寻今天穿的风格是以前他没试过的,便拍了个马屁。
就在陶楚悦还在想把握这个机会让铃夏伊和穆十寻多待会的时候,铃夏伊开口道::我跟你说,前几天我接诊遇到个可怜的孩子,她父母既然不让她治疗,当时我就有点想不通了,你说这算不算犯法啊?”
好家伙!自己找上门来了,陶楚悦偷偷邪魅一笑:“哎呦!我肚子有点痛,我先去趟厕所啊”,她双手捂着肚子,演的“比演员还专业”,随后拉上了正在和穆十寻聊天的陈亦修。
“陈亦修女配我一下!穆十寻我们上个厕所,你俩待在一起聊吧哈!”
速度要快,姿势要帅,很快他们就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
“…………”
场面极度尴尬。
谁上厕所把男人带在身边啊?还一起?这演技……也是没谁了……
穆十寻看铃夏伊看着两人远去的地方愣了神,轻咳一声:“那个,人都走远了,就别看了吧”,铃夏伊跟穆十寻站在一起,心跳的飞快。
她有些束手无策了,不知道说些什么,看到自己手中只喝了一小口的红酒,犹豫了一下,一口闷了下去。
穆十寻眼睛都看直了,他慌了,怕铃夏伊过一会醉的难受。
果不然怕啥来啥,她真的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