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训队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低浓度的CS刺激性气体仍在空气中顽固地弥漫，带来持续的灼痛和窒息感，但此刻，女兵们几乎忘记了生理上的不适，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被老狐狸带离的、踉跄而绝望的背影上。
谭晓琳，少校教导员，就这样被当场剥夺了资格，驱逐出了训练场。
雷战站在门口，摘下了防毒面具，露出那张毫无表情却极具压迫感的脸。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扫过每一个脸上还带着泪痕、咳嗽不止、惊魂未定的女兵。
“看什么看？”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训练继续！敌人会因为你流眼泪、打喷嚏就放过你吗？菜鸟们！”
女兵们猛地一颤，下意识地重新绷紧神经，努力抑制咳嗽和流泪的本能反应，艰难地寻找掩体，警惕地观察四周。恐惧依旧存在，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开始滋生——敬畏。对绝对权威和残酷规则的敬畏。
叶寸心抹了一把辣出来的眼泪，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又看向雷战，最终咬咬牙，压低身子向建筑深处移动。沈兰妮忍着膝盖的不适和呼吸道的灼痛，紧跟而上。何璐搀扶着几乎虚脱的唐笑笑，阿卓拉着田果，所有人都沉默着，但行动比之前多了几分狠厉和决绝。
冷月早已重新隐匿到阴影之中，仿佛刚才那场冲突与她无关。她的存在，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穿着所有人敏感的神经。
谭晓琳被老狐狸“请”到了基地的临时指挥部。她脸上的泪痕未干，眼睛红肿，常服皱巴巴地沾满了灰尘，往日的自信与优越感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和巨大的屈辱。
她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对着老狐狸，声音却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我要见雷战！我要直接向战区司令部申诉！他这是滥用职权！迫害同志！”
老狐狸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公事公办地指了指一把椅子：“谭教导员，请稍坐。雷神需要处理训练后续。至于申诉，这是你的权利。”
他走到通讯台前，开始操作。不一会儿，墙上的液晶屏幕亮起，连接上了战区司令部作战值班室。屏幕那头，是一位肩扛少将军衔、神色严肃的中年军官——正是之前召见雷战的一号。
谭晓琳看到一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站起，语速极快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着重强调CS气体的危害性、雷战的独断专行、不近人情，以及对自己权威的公然藐视。
“……首长！我强烈质疑雷战同志担任教官的资格和心理状态！他的训练方式完全违背了科学组训原则，更严重违反了爱护士兵的基本准则！我请求司令部立即干预，停止这种危险且不人道的训练，并对雷战同志的行为进行调查！”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之前的刺激而有些破音。
屏幕那头，一号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直到谭晓琳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千钧重量：“谭晓琳同志，你所说的CS刺激性气体训练课目，是由总部相关部门专家论证、司令部批准执行的。其浓度和时长控制标准，参照了外军同类部队选拔标准，并经过军区总院防化医学教研室核准。”
谭晓琳的脸色瞬间白了一分：“可是…”
一号抬手，制止了她的话，继续道：“至于雷战同志的决定，我已知悉全部情况。根据《中国人民解放军纪律条令》相关规定，在高度模拟实战环境下，现场最高指挥员有权临机处置任何可能危及任务、扰乱军心、违反操作规程的行为。你的行为，在当时的情境下，符合‘扰乱军心、干扰指挥’的界定。”
“我那是为了保护她们！”谭晓琳争辩道，声音里带上了委屈。
“战场上，敌人不会给你保护任何人的机会。”一号的目光锐利起来，“谭晓琳同志，你是心理学专家，也是军官。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在极端压力下，指挥员的任何犹豫和质疑，都会成倍放大队伍的恐慌和混乱。你的初衷或许是好的，但你的行为，确实严重干扰了训练秩序，动摇了参训人员的信念。”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火凤凰集训队，要的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也不是只会照本宣科的理论家。要的是能在真正地狱里活下去、并完成任务的战士。你的理念，与集训队的宗旨存在根本性偏差。”
谭晓琳如遭重击，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桌子上才稳住身体。她不敢相信，司令部竟然完全站在雷战那边。
“鉴于以上情况，经司令部研究决定，”一号的声音透过扬声器，清晰地回荡在指挥部里，“同意雷战同志的意见。即日起，你不再担任火凤凰集训队教导员职务。新的教导员将会很快到位。你的工作将另行安排。”
决定！不是商量！甚至连调查程序都省略了！效率高得令人心寒。
谭晓琳彻底呆住了，所有的愤怒、委屈、辩解都卡在喉咙里，化作一片冰冷的绝望。她终于明白，在这里，在火凤凰的问题上，她那套理论和军衔，真的毫无重量。
老狐狸默默地递过来一份调令文件，上面已经盖上了司令部鲜红的印章。
“谭晓琳同志，请交接一下手续吧。”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像最后的丧钟。
消息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炸弹，虽无声响，却冲击波巨大，迅速传遍了整个集训队。
女兵们在训练间隙得知了这一结果，反应各异。
叶寸心嗤笑一声：“早就觉得她碍手碍脚，瞎指挥。”沈兰妮沉默地擦拭着武器，没说话，但眼神里对雷战的敬畏更深了一层。何璐叹了口气，眼神复杂，似乎有些不忍，但更多的是对规则残酷性的清醒认知。田果和唐笑笑等人则感到一阵后怕，更加不敢有任何违逆的念头。
而冷月，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只是正在保养她的步枪。她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极轻微地抬了下眼皮，像是听到了一个预料之中的天气预报。
傍晚，体能折磨结束后，女兵们被集合到简报室。
雷战站在台上，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包括那些平日里最刺头的。
“谭晓琳少校因违反训练纪律，已被调离集训队。”雷战开门见山，没有任何修饰，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这不是讨论，而是通知。火凤凰不需要保姆，只需要战士和绝对服从命令的士兵。”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在冷月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
“介绍你们的新教导员，”雷战侧身，“洪峰少校。”
一个身影走上台。与谭晓琳的学院气不同，这位洪峰少校身材精干，皮肤黝黑，脸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眼神锐利如鹰，行动间带着明显的特种作战人员特有的利落和杀气。他肩章上的少校军衔似乎都带着硝烟味。
“同志们。”洪峰开口，声音沙哑却有力，没有任何废话，“我叫洪峰。原‘野狼’特种大队作训参谋。我的任务只有一个：协助雷战教官，用最快、最有效的方法，把你们练成能打仗的兵。我不懂心理学，只懂战场生存法则。在我这里，只有一条规矩：服从，完全服从，绝对服从。”
他的目光扫过女兵，没有任何笑意：“有问题，可以提。但命令一旦下达，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完不成任务，我只会认为你练得还不够狠，死得还不够快！”
女兵们背后升起一股寒意。这位新教导员，看起来比雷战还要不好惹。
雷战对洪峰点了点头，似乎颇为满意。他接着宣布：“根据前期训练表现和综合评估，现在任命临时小组负责人。叶寸心，一排组长。沈兰妮，二排组长。何璐，三排组长。”
被点到名字的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077，冷月。”
冷月抬眼。
“任命你为战术协调员，负责在小组行动中提供战场评估和策略建议。直接对教官组负责。”
这个任命有些特殊，没有实权，却似乎赋予了某种超然的观察和建言地位。女兵们看向冷月的目光更加复杂。
“解散！”
队伍散去，压抑的气氛并未缓解。谭晓琳的消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冻结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洪峰的出现，则像是一柄时刻悬在头顶的利剑。
夜晚，冷月被叫到教官办公室。
只有雷战一人在里面。他扔给冷月一份薄薄的档案。
“你的背景报告，司令部那边批复了。”雷战盯着她，“权限很高，我看不到全部。只知道你母亲和安然是旧识。”
冷月拿起档案袋，没有打开：“是的。母亲生前常提起安然姐姐，说她是个很好的军人。”
“生前？”雷战捕捉到这个词。
“三年前，去世了。”冷月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车祸。”
雷战沉默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道：“安然不会希望看到任何人因为她的关系受到特殊照顾。”
“我不需要照顾。”冷月平静地回答，“我需要一个地方，做我该做的事。”
雷战审视着她，良久，挥了挥手：“去吧。”
冷月敬礼，转身离开，步伐稳定无声。
门外，阴影中，叶寸心和沈兰妮刚好走过，看到了冷月从教官办公室出来。两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集训队的天，彻底变了。新的规则，已然确立。而冰冷的铁幕之下，暗流并未止息，反而更加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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